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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想人生

来源:潮阳民艺 作者:马嘉岳 时间:2013-03-02 Tag: 点击: 2

第一章

 

我喜欢去河边观察水的形态、水的流向、水的变化。

 

我不是在野外写生,因为我不是艺术系的学生。我不是在集聚灵感,因为我不是中文系的学生。我是在探究曾被誉为万物的本源“水”,因为我是一名哲学系的学生。

 

外界尊称我们哲学系的学生为“可爱的疯子”。

 

确实我们疯的可爱,因为我们在钻研一个极其可怕的对象“哲学”。它就像头猛虎一样,如果你不近距离去观察他,你很难描绘他的相貌与轮廓。但是你靠近去观察他,就将面临着被他吞噬的危险。

 

而我们现在哲学系的学生所住的这栋宿舍楼,无疑被定义为“精神病院”。

 

我们的生活本身就像‘精神病者’的自我拷问。当你开始追问自己,提出很多稀奇古怪的问题。

 

譬如:我为什么存在?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什么是爱情?什么是人生?怎么判断是非对错?有外星人的存在?

 

这个时候,才是我们作为人类真正存在的时候。

 

而对于这些问题,我给不出你确切的答案。我只能说,知识是无限的,认知这些问题是需要一个过程的,至于这个过程需要多久,暂是未知的。

 

曾经有人问我,既然你解决不了这些问题,为什么要提出来,自寻烦恼呢!即使这些问题不被解决,我们照样能衣食温饱。

 

我们看过,自然界任何一种能生存下去的动物都能满足温饱。但是,如果我们仅停留在温饱这个问题上,我们人类不可能像如今一样高高在上。要知道,追问与思考才是我们进化的动力。

 

我们提出问题,不一定是要解决问题,而是要知道问题的存在。就好像我们照镜子一样,虽然我们不能改变我们的模样(除了整容与毁容),但是我们至少要知道我们长什么样。

 

又是什么触发我们提出这些问题?

 

是挫折与失败,是它们引领我们开始怀疑自己、怀疑人生,不断地自我反省。

 

这让我想起一件事。前年,我一个师兄就在这条路上永远地走失了。他的精神世界很丰满,所以认为现实中他不应该遭受这样的待遇。他在被世人所不理解的懊恼中,与不安现状的自傲里,发生了冲突,在入世与出世中失去了方寸,最终抑郁寡欢,跳楼自尽。

 

有多少次,我频临这样的危险,但是我告诉自己,我要活着,我要替他们呐喊几声,要知道信念是可以移掉整座大山。所以我不允许自己的脚步停留在半路上,我必须向前冲,我得摘下桂冠,赢得万众瞩目。这样,我的话语听起来才更加铿锵有力。

 

“文轩。”突然一只手从我背后伸来,搭着我的肩膀。

 

我猛然转身,下意识地打出了一个摆拳,还好没有击中。

 

“真没错!你们哲学系的就是疯子,看水都能看得如此出神。”典禹耸了耸肩,略带嘲讽性的语气说道。这时,他的半只脚还踏在碎石上,明显是刚才闪躲的时候踩上的。

 

“你先坐下,我今天得让你好好了解一下疯子的精神世界。我给你说说‘水’的哲学。”

 

“好吧!不过得抓紧时间。还有20分钟,诗社的揭幕式就要开始了。”典禹看了看表,毫无兴致地说道,不过是出于朋友的情谊,听我唠叨几句。

 

“你能用什么方法将‘水’消灭。”

 

“这有什么难的,要么把它煮沸成水蒸气,要么把它冻结成冰块。再不行把它喝掉。”典禹说道,对于一个物理系的学生来说,这样的解释并不出奇。

 

“水蒸气上升遇冷会成云致雨,最终又回到了水的形态。而冰块遇热融化成水;至于你喝入肚中,最终也需排泄,如此循环,水依然存在,你改变的只是它的形态。你看,水永远不能被消灭,它的生命力极其顽强。”

 

“你想表达些什么?纵然水的生命力顽强,这又与我们何干呢?”

 

“人的思想不就像水一样?你即使把人消灭了,但他的思想依然存在,仍然在他人身上得到继承与延续。所以我读哲学,就是在追求一种如‘水’般的永存。”

 

“听起来还有几分道理。可能我们在看问题上还真是有一水之隔。”

 

“你再看,水滋养了花草、灌溉了农田、饲养了鱼群、滋补了人类、它是万物赖以生存的根源,水是在无私地付出。再看看人类,他们不一直强调着无私奉献吗?不要只懂索取,不懂付出吗?可他们的付出都用在人类自我的建设上,纵然对大自然有怜悯之心,也是出于道德的谴责。”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用类比推理和对比推理,从水推及到人。按你这样下去,可有说不完的道理,我们赶紧走吧,开幕式就快开始了。”

 

也许,没有感同深受的人,对他说太多,是在浪费彼此的时间。

 

 

 

第二章

 

当你的生活面对着几堵墙壁,昏暗得不见天日,那么你对阳光的渴望会愈演愈烈。

 

我永远不敢相信,踏踏实实的我,此刻竟会身陷囹圄。原因并不是我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而是和我一起包下这项工程的工头,卷走资金独自逃离,我便成了他的替罪羔羊。

 

有多少次,我想象着将他生吞活剥,学野人般茹毛饮血。但是愤怒并没办法改变事实,我告诉自己,有因有果,善恶到头,终有一报。

 

然而和你称兄道弟的人出卖你,并不是最可怕的事,因为在这牢房里,我经历着非人的生活,我以一个“奴隶”的身份挣扎着,挣扎着。

 

在这里,死亡与自由是盘旋在我脑海里的两个词,也是我每天所面临的痛苦。不管你是义正辞严还是忍气吞声,你都只会遭到同是阶下囚的“毒打”。

 

每想起,他们将你按在地上,在你脸上撒尿时龇牙咧嘴的表情。每想起,他们把你的饭菜倒在地上,用那乌漆抹黑的脚踩在上面,逼着你装作津津有味时他们那捧腹大笑的表情。每想起,他们把你当牛作马般的打骂时那狰狞凶残的表情。你的怨火和委屈就越是强烈,我不敢相信这就是所谓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有多少次我想将他们置之死地。

 

这些都是他们惯常对待“新人”的做法,通过强力来培养你的奴性,把你教训得服服帖帖,唯首是瞻。如果你想跟一群囚犯谈民主,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这里只用拳头说话。

 

有多少次,我想追求死亡获取自由,寻找解脱。但不行,我要活下去,我要拆掉遮挡日光的灰墙,追寻我的‘阳光’。每当我对‘自由’的渴望多一点,我生存的信念就更加强烈。

 

闲暇的时候,我会坐在牢房里细数着过往的日子。

 

一年前,我毅然决定辍学,并非我贫穷到别无选择,而是我希望以后能有更多选择的机会。带着激昂慷慨的心情,我离开了中学的课堂,踏上了一条素未谋面的路途。

 

我的目标很明确,一方面是凑集资金,另一方面是积累经验,向成为一名杰出的商业人士迈出坚实的一步。

 

但我是个眼高手低的人,虽是高中辍学,但并不愿选择简单的劳力工作。因为我相信,只有先拥有远大的志向,才能带动你的才智进一步提升。

 

很明显,我拿不出像样的硬性条件,比如高文凭,工作经验,被拒之门外亦是情理之中。

 

高不成低不就,面临选择与舍弃,迷惘悄然而来。

 

小时候,常和母亲到A寺上香,一来二去,我便与寺内的主持结了缘。

 

他并不同电视剧里所演的和尚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他有他的特立独行。他喝酒、吃荤、抽烟。按他的说法,他是在传承惠能法师的衣钵。

 

他常跟我说禅,可那时的我,只当是故事来听,怎知其中韵味。但当我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我不由得想起了他来,希望能给我指引迷津。

 

坐了半个多钟头的车,随后下来步行三里路,便到了A寺。

 

我穿过大院,来到内侧禅房,只见室内那副对联仍在,写着“客至莫嫌茶味淡,僧家不比世情浓。”而住持正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书籍,神情悠闲自得。

 

“师傅,您能给我指点迷津吗?”我想,既然他能喝酒抽烟,那么跟他说话,也用不着太过拘泥,直接了断点更好。

 

“小钟,有什么事放不下吗?”他轻手细脚地将书放在桌上,转过头来,用那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我。

 

“我即放不下面子,去干一些端茶洗碗的工作。又想做一位体面的文书职员,却被拒之门外。您说,我该怎么办?”

 

“来。”他略有所思,面带笑意地说道。

 

顺着指引,我们到了后院。

 

“你看看这蜗牛。”他指着树根上的蜗牛说道。

 

“师傅,这是指什么意思?”只见蜗牛缓慢地在树根上爬行,却看不出这其中有什么禅理。

 

“你再看看这麻雀。”他望了望我,又指着树枝上的鸟巢说道。

 

“师傅,能讲明白点吗?”他这一说,我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禅需自悟,相由心生。个把滋味,自个体会。”说完,他扬袖而去。

 

我在想,是不是每个和尚都喜欢这样故弄玄虚,把简单的东西说得玄之又玄,又把玄之又玄的东西说得极其简单。总之,给你空间,让你自个想象。如果佛理都需顿悟,那还需要和尚干嘛?

 

我靠在树旁,仰着头,看着天,陷入了深思。

 

树根上的蜗牛,树枝上的鸟,有关联的是树的位置高低。蜗牛和鸟又各有什么特征?蜗牛有外壳,鸟有翅膀。这和我的现状又有什么关联?

 

难道是这个意思。我放不下尊严,就如同蜗牛带着外壳,只能在树的底根下缓慢爬行。我想学鸟儿在枝上高高鸣叫,却没有飞翔的翅膀,就如同我没有一个好的文凭和工作经验一样。

 

可这些比喻又有什么用呢?世人都明白道理,却难以实行。我也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拔苗助长只会适得其反。

 

不行,不要再迟疑,这并不能解决问题。只有行动起来,才能有一线生机。

 

 

      

 

第三章

    

诗社的开幕式赶在了开学初,在文学院大楼二厅举行了挂牌仪式。作为一名被邀来凑数的观众我目睹了这有趣的一幕。

 

     前来参加剪彩仪式的有文学院的院长和老师,以及来自各大院系的组建者。这些组建者当中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机电工程、电子工程以及土木工程的学生。他们所学的专业与诗歌放在一起,不由得让我想起‘风马牛不相及’这个词。他们不时张望着周围的女生,如同久困牢笼里的豺狼,看到了秀色可餐的美食。

 

就在他们揭开牌匾的时候,真让人震惊,我不敢相信牌匾上竟写着“血腥诗社”四个字。现场一下子从掌声连连变成鸦雀无声。

 

   我回头瞅着他们院长,只见他楞了一会,随后用手扶了扶眼镜框,似乎他事先并不知道诗社取了这个名字。他随即补上了一句:“一个经历过掌声和质疑洗礼过的名字才会是好名字。让我们一同共创诗社的美好未来。”

  

   随后而来的掌声掩去这尴尬的气氛。

 

  “你看看这诗。”典禹递过来一张诗社的简介单,上面有诗社的社长撰写的几首短诗。

 

  “题为《滋养》,我腐烂了的身躯,埋在地里,滋养了土壤,肥润了花草。我滴着鲜血的头颅,立在原野,滋养了野鹰,点红了旷野。我僵硬冰凉的四肢,挂在馆内,滋养了看客,冲击了瞳孔。”我看了其中一首。

 

   “真叫人毛骨悚然。”我对着典禹说道。

 

   “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血腥’啊!”典禹点了点头说道。

 

   “你们在说什么呢?”语音刚落,我们转头一看,原是我们哲学系的大二师弟关舜。

 

   “怎么,你也来了。你对诗也感兴趣?”我随口问道。

 

   “倒是蛮感兴趣的,不过刚才那诗社的名字倒让我找到了课题研究的灵感,就是关于‘名’与‘实’的命题。”关舜手舞足蹈地说道,语气中带有点兴奋感。

 

“什么是‘名’与‘实’。”为了融入我们两位哲学系学生的话题,典禹插嘴道。

 

“你是典禹,其中你就是指‘实’,表示具体的实物。而典禹就是指‘名’,表示概念性的作用。不管你叫不叫典禹,都不影响你的存在,你可以叫文轩,也可以叫关舜……”我一兴奋,竟滔滔不绝地说道。

 

“你们的哲学大餐,我还真消化不了!你说说,你们整天研究这些有啥意思?不过就是玩文字游戏。”典禹抿着嘴说道。

 

“先别急,典禹师兄,你听我说。”关舜拍了拍典禹的肩膀说道。

 

“古时战争,要讲究师出有名,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只有以正义之师为名的军队出征,才能赢得民心,才能征讨得顺理成章。所以这个‘名’要定得好,比如陈胜讨伐秦国的口号‘伐无道,诛暴秦。’是实至名归。而吴王刘濞打着‘请诛晁错,以清君侧’的名义发动七王之乱,是名不其实,便以失败告终。即使是文字游戏,只要玩得好,玩得精,也是威力无穷。”关舜慢条斯理,侃侃而道。

 

“这东西还真得钻研深,才会有用处。”典禹楞了许久,才吐出一句话来。

 

“我看你跟他说再多也没用,你们俩根本就没在一条频率上,怎么通得了话呢。”我说道。

 

“对了,文轩师兄,跟你说件事。这周末,老师临时有点事,让我们去给附中小学的孩子做一个心理辅导课。”关舜对着我说道。

 

“授课经验倒是有,只是心理辅导我可没干过。”我迟疑道。

 

“压根需要心理辅导的不是那群小学生,是他们的家长。你说说,一群小孩子有啥心理问题,别把他们的童真都给抹杀了。”典禹越说越带劲。

 

关舜哗地一声笑了出来,我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只是看见他笑,我也跟着笑。

 

 

 

 

 

 

 

 

 

第四章

   

 不知不觉中,夜幕悄悄来临。我借着晚霞的余辉,下了山,离开了A寺,回到家中。

 

一进门,嗅到的是空气中他们争吵的气息。

 

     “打住,儿子回来了。”母亲推了推父亲,细声地说道。

 

     我想,对于一个家庭,小吵小闹是必要的。我总觉得两个天南地北的人走到一块,免不了有些不合之处,自然会产生些矛盾。如果双方为了家庭的安宁,封住了嘴,保持了沉默。总不见得这是妥当的,因为表面的安定不代表彼此内心的平静。而小吵小闹则是解决这些矛盾的最佳方法,既不乱摔东西,又能互相宣泄。

    

     “孩子,过来吃饭。”母亲向我招着手说道。

    

     “妈,让我来。”只见母亲在柜子里翻来覆去,她的手紧紧地扣着碗,像是托着千斤陀,我可以清晰地看到她手腕上跳动着的青筋。我接过她的碗,说道。

 

     “孩子,工作找得怎么样?”母亲拍了拍我的背问道。

 

      我没有开口,只是勉强地笑了笑。

 

     “找工作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反正现在还不急着你出来赚钱。”父亲见我们面面相觑,便说道。

 

     “你妹妹的事,你不用操心,当初都给你们上了医疗保险,这都可以报销,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别憋屈了自己。”母亲说道,顺手给我夹了个菜。

 

     我看了看妹妹。她留着一头柔顺乌黑的发髻,修着齐整的刘海,顺到发尾处,稍稍卷起。她藏着双深邃的眸子,躲在细长的睫毛丛里。她挺着高高的鼻梁,宣誓着她对命运的威武不屈。可是天公不作美,一次发烧带走了她聪颖的智慧,有时疯疯癫癫,有时还算安静正常,现在的她还处在医疗期。

 

到了夜里,我躺回了这张硬邦邦的床板,开始了思前想后的挣扎。

 

家,有时真像座囚笼,它用爱的枷锁将你捆绑;家,有时真像个油站,它用爱的能量驱你前行。

 

以前会有睡懒觉的习惯,即使定了闹钟,被吵醒后。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劝慰自己,身体重要,要多睡一会。

 

现在我才明白,千万不要跟‘意志’讨价还价,这只会成为一场自导自演的闹剧。从你开口,你就把你的底价全盘托出,这就注定了你没有还价的余地。

 

幸亏,我现在满脑子充斥着金钱的影子,这让我告别了睡懒觉的时代。我简单地洗漱一番,又开始了我的应聘生涯。

 

十里长街,贴满了招工的广告,大体都是劳力活,不是清洁就是洗碗。这种工作,薪水既低,又不体面。虽说职业不分贵贱,但这些工作几乎在社会上是毫不被认可的,更多的是被同情和可怜的目光。

 

不过,由于应聘的人实在太少,有家饭馆开出了相对较高的价位,急招一名洗碗工。

 

为了让我的自信心不受打击,我从这最简单的工作开始,我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份工作。

 

我的工作内容很简单,保持厨房干净,以及洗刷碗碟。

   

起初,总会在不经意间,边洗着碗,边幻想着我的宏图大业。可惜,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出了状况。

 

到了晚间,饭馆生意特别红火。而负责洗碗的只有我一人,实在是应接不暇。客人催老板,老板催厨房,厨房催后勤。而正是这个时候,也是他们狐假虎威的时候。

 

“你小子,洗几个碗洗这么久,再不利索点,老板不炒你,我都把你炒了。”厨房里的一个伙夫张着一副豺狼的嘴脸说道,看他的样子,估计年龄与我相仿。

 

“你只适合炒菜,鱿鱼这么高贵的东西,还轮不到你这下作的手来炒。”我气愤地回道。

 

年轻人的血气方刚,容不得他人的只言片语。很明显,我意识到他根本就不理解我这话的意思。不过冲着我这桀骜不驯的语气,不由分说地,他动起手来。

 

打架可是我的强项,只见他拳头伸不直就挥了过来。我一个后滑步,躲开了他的攻击范围。顺势转腰,带跨,送肩,一记直拳,直对着他的鼻梁。我连贯性的一个转身扫腿,还好我停住了。因为当我转头的时候,看见从他鼻梁里流出的鲜血,我的恻隐之心油然而生。

 

可是事情并没因此而换来转机,我被老板炒鱿鱼了,还赔了200块钱医药费。

 

我总把事情想象得太过美好,在幻想中不费吹灰之力享尽一切。

 

我在想,如果我刚才忍气吞声,能叫做能屈能伸吗?很明显,不行。除非我成功了,出了名。事在人为并没错,但是还是需要加点运气,或称作‘天时’,固然没有兵不想当将军,只是很多兵在攻陷城门的时候早已驾鹤西去。

 

我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有人叫住了我。

 

“老钟。”

 

 

 

第五章

 

其实,我当初报考哲学系并非是出于兴趣,而是因为我妹妹的病情。

 

她的脑神经遭到一次创伤。她现在的状况就如同一根被淤泥塞住的水管,只要捅掉这块淤泥,她的智力才能恢复正常。然而做这种手术的成功率几乎为零。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读到了佛洛依德的《精神分析引伦》,这让我看到了治疗她病情的转机。这实在是一本晦涩难懂的书,特别是那些专业术语,而且作为译本,总没有比原著来得更真实。

 

就在我读大二的时候,我每天都会翻阅这本书籍。

 

所以当我陷进去的时候,我总会对着镜子拷问自己,我的精神是否正常?如果全世界都是疯子,那大家都是正常的,如果一个正常人来到一群疯子的生活圈,那他就成了疯子,疯子的精神世界和正常人又有什么不同。 有时,我们总竭力地拉一群与自己相同的人,来证实自己的正常,维护自己的权力。

 

连连几天,我的脑海里不时重复着那些文字,甚至出现了幻觉,至少有一个星期我是在尝试着用字典催我入眠。

 

有时,我在路上遇到熟人,跟他们谈话,总会下意识地蹦出一句:“你怎么知道疯子的精神世界就不正常,他只是用不一样的思维来看待这个世界。他们更像一个孩子,更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我并没意识到我这种行为给我带来多大的影响,我的宿友们竟因此整天戴上耳机,生怕我同他们谈话。

 

不过,真正的友情在此刻却经受住了考验。典禹把我的书烧掉,空闲的时候,会拉着我去社交场合,试图让我重新融入他们的生活,但这并不起效。

 

后来张尧、关舜、典禹三人想出了一个主意,带我到附中幼儿园里去,和孩子们聊聊天,试图让我找回属于自己的生活,这确实奏效了。

 

按他们的说法,孩子的天真与精神病者的天真是有相似之处的,在这里,他们不会认为你是异类,你可以在这种调节中找回自己。

 

张尧是我同系不同专业的朋友,他报读的是宗教学。他经常去寺庙和教堂,但他并没因此而信奉释迦摩尼或者是耶稣,亦或是穆罕默德。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偷偷地爬上了学校的后山。这座山背靠校园,对望海滩。因为我们学校严禁爬山,所以这里一直被封为‘禁地’。

 

“还有多久才到山顶?”典禹气喘吁吁地问道。

 

“为什么要爬到山顶呢?”我反问道。

 

“既然来了,就要享受一下什么叫‘一览众山小’。”张尧指着山顶说道。

 

“我呢,就喜欢居高临下的感觉。那些之前看似宏伟的建筑,到了山顶再看,就成了沧海之一粟,我很享受那种感觉。”关舜慢声细语地说道,语气中透露出兴奋之感。

 

“这可不同人生道路,只管前进,登上顶峰。它是一条双程路,你还得考虑下山的事情。”我说道。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口舌上,还不如留点力气到山上看看风景。”张尧斩钉截铁地说道,语气比之前要严肃得多。

 

明显我的话并不起作用,也算罢!既来之,则安之。

 

在路上,不时地想起“一步登天”这个词,以前总觉得遥不可及,但自从‘火箭’的发明,改变了我的想法。

 

我在想,人如果脚踏实地,勤勤恳恳,不做一些被称为“投机取巧”的事,那人类文明会向前进步吗?

 

如果瓦特甘心用手当劳动力,那他就不会去改良蒸汽机。如果爱迪生甘心用蜡烛去照亮黑夜,那他就不会发明电灯。如果贝尔甘心用书信去通讯,那他就不会发明电话。所以,我觉得有时候这种太过于“勤恳”的美德是不是该改一改。

 

在胡思乱想中,我们爬上了山顶。

 

“走,到前边的石坡上歇歇脚,那个位置刚好可以看到整个学校。”关舜指着不远处,说道。

 

    “你们听……”张尧站住脚,伸着耳朵,说道。

 

  仔细一听,隐约有个女声唱着:“湖水是你的眼神,梦想满天星辰,心情是一个传说,亘古不变地等候……”

 

“看来,规矩只能减少违规的人,并不能禁止人违规。这个禁山令一点效果也没有。”典禹听到一阵女声后说道。

 

“过去,吓唬吓唬她们。”张尧招手道。

 

他和典禹走在前头,我和关舜紧跟其后。

 

只见张尧刚要喊出话来,突然,典禹上前,一把遮住了张尧的嘴。

 

 

第六章

 

我回过头一看。

 

只见一个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乞丐。他拿着一个生锈的铁碗,背着一个军绿色双肩包,他的脸脏兮兮的,黑一块,白一块,像是涂了灰碳粉一样,看不清他的五官。而从他衣袖里露出来白嫩的小手,却让人怀疑他的真实身份。凭他这身打扮,我并没办法判断他的身份,但他能叫我‘老钟’,想必是与我熟悉的人。

 

“你忘了,是我啊,小红狗啊!”他拽着我的手,激动地说道。

 

他这么一说,我的大脑如同接了电的灯泡,一时间亮了起来。

 

“原来是你,这是怎么回事?”我惊讶地说道。

 

‘小红狗’是钱夏的外号,他原是我初中最要好的同学。后来他出了省,上了技校读了中专,而我升上了高中。自此,我们的人生就像两条平行线,没有交集,便因此失去了联系。

 

“咱们找个地方坐会,得好好痛饮几杯。”他仍然持续着亢奋的情绪,搭着我的肩膀说道。

 

“可你这身打扮,咱们去吃东西,会不会有点怪了。”我打量着他这身邋遢的行头,吞吞吐吐地说道。

 

“放心,等我会。”他说道。

 

我在后边跟着,只见他径直地走到前头的公交车站,顺势转向右手边,上了草坪,进了公共厕所。

 

大约5分钟左右,他走了出来。身着浅灰色修身西装裤,上搭混色条纹衬衫,再配上一双圆头深褐色皮鞋,真是熠熠生辉。你很难把他同刚才的那位乞丐联想到一块。

 

他读懂了我脸上惊讶的表情,说道:“走,带你去前面小摊小酌几杯,让我好好跟你讲一讲。”

 

   从他的谈吐中,竟没有那种他需应有的粗犷,而是显得温文儒雅,落落大方。

 

   过了十字路口,便到了对面的小摊。

 

  “老板,来个牛肉炒芥兰,卤水拼盘,再上打酒。”钱夏说道,便转过身,问我。

 

  “你要吃点啥?这里的海鲜不错,你点几个吧。”他开口说道。

 

   “都行,你安排就行,我对吃的没多大讲究。”

 

   “你自己选的才是你喜欢的,别人给你安排的可不一定是你要的。不要跟我客气,赶快点几个你喜欢吃的。”

 

   “那就来个铁板生蚝,酸梅煮血鳗。”我便说道。

 

   “这不就对了,你还是知道自己喜欢吃些什么。老钟,跟你说,这社会上,你就得学会主动出击,别畏手畏脚的,你才能争取到你喜欢的。你有得选的时候,要赶紧把握,别等到把你逼上绝境,再去下定主意,那个时候就你就没得选了。”钱夏一本正经地说道,再想想他顶多也是与我年纪相同的高中生,竟用着长辈般的口吻,真叫人汗颜。

 

   “你说得是。对了,你刚才那身装扮是怎么回事。”这才是我最关心的事情,亦可以转移话题,好结束被教导的势态。

 

   “事情是这样的。前年,我从中专升上了大专。原以为想学点一技之长,自食其力,总好过一辈子啃老吧。但事实并非你想象的那样,我的自制力又差,学校的氛围又不是很好。我的生活基本就是睡觉、逃课、上网、喝酒。持续了整整一个月。后来,我静下心想一想,与其这样庸庸度日,还不如出去自谋生路。反正生活本身就是一种‘学习’,你每天都要遇到新事物,新人群,你要学会去认识他们,和他们打交道,这也是学习。不一定说待在学校看书就是学习。”钱夏侃侃而谈。

 

   “也就是说你退学了?”我迟疑道。

 

   “嗯,我本来是在一家酒吧当服务员。你也知道,现在什么东西都贵,这薪水也就只能凑合着抵个房租,可你总得吃吃喝喝吧。”他激动地说道,手紧紧地抓着桌子。

 

   “来,干一杯,为我们的前程似锦而干。”为了缓一缓他心中的不平,我说道。

 

   “干。”他说着,拿起杯子,咕噜咕噜的倒进嘴里,直塞到他的喉颈一膨一涨。

 

   “后来,我看到那些乞丐,也挺好赚的,一天下来,至少能填个温饱。因为我在酒吧只需要上夜班,早上和中午都没事干。我就出来混口饭吃。”他喝完,接着说道。

 

   “这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你钱不够花,怎么不跟你父母说一声呢。”

 

   “你都出来赚钱了,还好意思同父母拿钱吗?再说了,那些能施舍你钱的人至少是手头上稍微宽裕点的,他们掌握了多余的财富,拿出来回报社会,不也是你情我愿的吗?他们满足了积善行德的行为,而我就填饱了肚子,这可是双赢的局面。”他越说越激动。

 

   “老钱,你前面那些话,我还听得有点意思。可你现在这么说,就有点歪理了。你这不是在打同情牌吗,更何况你是在欺骗。”

 

   “老弟啊,你不能太过死板。你想给那些曾经怀疑过你的人重重一击,就必须独辟蹊径。何况他们并不在意你曾经做过些什么,他们只看到你现在是什么。何况,我是靠智慧在赚钱,可好过那些做损人利已的勾当。”

   “这行乞也叫做用智慧赚钱?”

 

   “你这就不懂了,行乞也是有方法的,你有没有看过一句话‘当一个乞丐要钱的时候,给他面包,当他要面包的时候,给他钱’?”

 

“听过,可我从来都是给钱,谁会跑去给他买个面包呢。”

 

“这就对了,所以我行乞的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我会在地板上,写着‘请好心人给个饭吃,谢谢。’你知道吗,效果很好,基本路过的,都会给你几块钱,也有给你钱和给你饭吃的。”他兴奋地说道。

 

“你经常呆在那里,没人识穿你吗?”

 

“问得好,我基本每天换一块地方,而且我的行乞时间都是定在下班时,人流量比较多的时间段。有时候,我会以乞丐的妆容,到寺庙附近摆个小摊,卖卖香火,你要知道到那里上香的人,在佛祖面前可得展示一下他们的善心,纵然他们是大奸大恶之人。所以我的生意特别红火。”

 

“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干下去吗?”

 

“不,这只是一时的计策,其实我有新的打算,只怕计划赶不上变化。”他低着头,若有所思地说道。

 

“放心,变化会完善你的计划。来,干一杯。”

 

“来,干。”说着,他又是一饮而尽。

 

“对了,老钟,你现在应该读高三了吧。”

 

“呃……,其实我前阵子已经辍学了。”他这么一问,我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不也读得挺好的嘛,怎么就辍学了。”他疑问道。

 

“自从我妹妹做了个手术后,大大小小的医疗费也花了不少,家里状况一直不是很好。所以想出来打打工,分担一下父母的负担。”

 

“也是!可伯母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可一直希望你好好念书的。”

 

“是啊,但是我执意没去上课,她拗我不过我,就只好退学了。”

 

“那你现在有着落了吗?”

 

“还没,都没找到合适的。”我掩饰道。

 

“跟你说,我有个想法,是这样的……”

 

                

第七章

 

   “嘘……”典禹比划着手势说道,示意着我们往后退。

 

      张尧一紧张,脚底打滑,从斜坡上滑了下来。我们赶紧将他扶起,典禹指着前边的树丛,我们便迅速躲到后面。

  

   只见从石坡上走出了一男一女。

 

“那女的不是刘坦吗?怎么会跟一个糟老头在一起呢!”关舜瞪着眼睛,张着嘴,惊讶地说道。

 

“你看那老头,慌慌张张的,四处张望,肯定是刚才摔下来的声音吓到他们了。一看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跟一个女孩神神秘秘的在这约会。你刚才干嘛拦着我。”张尧说着,顺手抓了一把树叶往地上一甩。

 

“那男的是我们院里的教授。”典禹轻声细语地说道。

 

“什么!”张尧激动地一声大喊。我们赶紧捂住了他的嘴。还好这里的风够大,吹得树叶唰唰地响,估计这会,他们也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什么教授,我看是叫兽。都一把年纪了,竟跟一个女学生偷偷地在这里密会。”张尧难掩气愤地说道。

 

“你还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搞清楚,就给人家判了死刑,这可不像我们哲学系的学生。”我说道。

 

“你要知道,当初在全校学生动员大会的时候,是他宣布实行‘禁山’的。现在倒成了他的遮蔽伞。真可笑,凭什么得由他来定游戏规则,他犯规了还可以自圆其说。”张尧解释道。

 

“上帝是公平的,他自然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关舜说道,像是在安慰张尧。

 

“别傻了,上帝才没那么空闲呢,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可是多如牛毛,他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上帝只创造了‘自然法则’,去维护自然的平衡。对于我们人类内部的事情还是需要法律来解决的。”张尧折断了树枝说道。

 

“嘘,先别吵,你们看,他们在那干嘛。”典禹两只手比出了暂停的姿势说道。

 

只见刘坦挽着那位教授,朝着下山的路走去。

 

“我们跟去看看。”张尧说道。

 

“等等,我们是来爬山的,可不是去跟踪人家,这样不太好吧。”关舜唯唯诺诺地说道。

 

“要去的就跟我走。”说完,张尧便偷偷跟在其后。

 

     “走吧,去喂饱我们的好奇心。”我说道,也好给关舜一个台阶下。

 

      忽然,光线变得阴暗起来,抬头一看,天上布满了乌云,像是倾盆大雨前的预告。不等我们多走几步,雨哗啦啦地下了起来。过了一会,雷声隆隆,闪电忽隐忽现。

 

     “赶快找个地方躲起来。”张尧焦急地说道,脱下他的大衣,遮着我们三个往前方跑,终于找到一个可以避雨的洞口,刚好容得下七八个人,但洞口比较狭小,只能一个一个进去。

  

     “你们先进去,我这身材比较胖,得缓一缓再挤进去。”典禹推着我们三个先进去。眼看这电闪雷鸣也越来越厉害,我们亦没推脱,便躲了进去。

 

     轮到典禹的时候,他只能侧着身子,从横面进去。可惜,他的啤酒肚太过硕大。吸了好几口气,尽量把肚子收紧,半卡半推才进了洞口。

 

“看来得跟这身脂肪说再见了,差点要了我的命。”典禹气喘喘吁吁地说道。

 

“你们过来看。”张尧用打火机的火光照着墙壁说道。

 

我定睛一看,原来这洞里面还有一个洞。

 

借着打火机的光亮,我们手扶着墙的一侧,慢慢地走了进去。不时听到一声声窸窸窣窣的叫声。

 

“什么声音,不会是蝙蝠吧。”关舜说道,用力地抓着我的手。

 

“别怕,蝙蝠怕光,有打火机在,没事的。”我说道,尽量平息他胆怯的心,生怕他等会做出些让人吃惊的事。

 

“蝙蝠视力那么差,怎么看得见光呢。”典禹说道。

 

“你见过‘蝙蝠侠’带眼镜吗?”我争抢着说道。

 

“这里有蜡烛。”关舜激动地说道。

 

点燃了蜡烛,仔细一看,洞口的左边摆了一个书架,而右边竟是一个个笼子,里面囚禁的竟是“穿山甲”。

 

“你们看这些书,都是关于穿山甲的传说和研究。”张尧说道。

 

“你说这一天之中,竟发生了这么多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这是谁干的?”关舜疑问道。

 

“是温庆庆教授,这里有他的笔记。”张尧手里拿着笔记本说道。

 

温庆庆教授?不就是前不久被院里评为二级教授的那位?”我问道。

 

“是啊,可他私藏这么多穿山甲,可是犯罪的。”典禹说道。

 

“人性可真是复杂的,有时候我们自己都搞不清自己。什么是坏人,什么是好人。”关舜感慨道。

 

“这还不简单,判断好人与坏人就看到他们的动机。”张尧说道。

 

“可有太多人好心做了坏事,比如为了救重病的母亲去打劫银行,要知道他们的行为是极其恶劣的。”

 

“他的行为所造成的恶劣结果自然有法律去惩处,而他的动机‘救助母亲’却是好的。这就足以证明他是个好人。而那些原本想去打劫银行的劫匪,恰巧遇到他在抢劫银行,出手去制止,抢夺钱袋。反倒被警察误认为是良好市民。他们的动机是坏的,但却造就了好的行为。一个人本质的好坏就看他们的动机,至于他造成的结果就交给法律来处理。”张尧说道。

 

“那你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到底要不要报案?”关舜问道。

 

“我们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要多管闲事,收好你的正义感,等你足够强大的时候,再拿出来。”张尧答道。

 

直等到雨停,我们便下了山。

 

 

 

第八章

 

      当晚,钱夏洋洋洒洒地说了关于未来的一揽子计划。他也决心不再行乞,我们便分工合作,开始了我们的商人生涯。

   

      我们打算先从批发行业做起,但首个任务是了解市场价格。我们便兵分两路,到不同区域的批发市场了解行情。

 

      “挺胸,抬头,不要太多小动作,特别是别摸下巴。你要把你自己当做是个成功人士一样,要落落大方,人家才会觉得你有实力,你才能有资本去和人家谈生意。” 钱夏临出发前,叮嘱道。

 

      “是不是这样。”我抬起头,挺起胸膛来,说道。

 

      “记住,你要说你是***公司的市场采购总监,现在想找个实惠的商家,做长期买卖,让他们给你开个最低价。”钱夏补充道。

   

      “好的。”我果断地说道。

 

      “晚上老地方见。”钱夏说完,便上了公车。

 

      等了大约5分多钟,通往A区域的车终于驶到了我的站点。我上了车,带着一颗惶惶不安的心,不知道等待我的前方会是何等模样。

 

     我安静地坐着,看着沿途而过的风景,和这座城市的繁华,给了我别样的心情。从广播里传来的歌声,和着轻快的节奏,让人身心畅快。我竟不知道,这却成为我日后忙碌生活中最惬意的一刻。

 

     大约20分钟的车程,便到了A区域,我下了车,朝A区的批发市场走去。

 

     不过,我心理总觉得有点别扭。要我假装是市场采购总监,就觉得特奇怪,我还没出来工作,就要学着骗人,难怪说无商不奸。不,不,不,这不是骗人,我只是了解市场行情,又不谋财害命,再说了,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不过就是个市场采购总监吗,我怎么能对自己这么没自信。

 

     一到批发市场,映入眼帘的是玲琅满目的商品,主要还是以生活用品和食品为主。这里并不像那些零售市场充满着吆喝声,反倒要显得安静多,只是来来回回送货的车辆要频繁些。

 

我深吸了口气,扯了扯领结,向前边的一个食品档口走去。

 

只见档内就一对夫妻,男的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球赛,而那个女的见我走来,便出来接待。

 

“随便看看?都可以试吃”她问道。

 

“这紫菜怎么卖?”我顺手指着离我最近的货物说道。

 

“我们是按批发量的多少,来定价位的。”她并没有直接说明价钱,而是试探性地问道。

 

“是这样的,我们公司是做食品加工贸易的。需要大量的原产品,我现在是负责做市场采购,如果价钱合适的话,我们可以继续谈。”竟没想到,我说起谎来,是这般从容。

 

“来,到里面坐,价钱我们可以慢慢谈,不合适谈到合适为止。”她忽然间,嘴角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客客气气地说道。

 

“大家都是谋财的,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每样都给你个最低价,少了,我们就真的做不了。”说着,她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账本。

 

“你看,这是我们的成本价,童叟无欺,在这个基础上每斤加5块。你觉得怎么样?”她接着说道。

 

“这个价格太贵了。我在其他家,最高也就加到35。我还是去其他地方看看。”在我印象里,商人们都不可能一下子摆出他们的底价,我便旁敲侧击道。

 

“来,来,坐,别着急啊,3块,你觉得怎么样?3块真的是最低了。我们也得混口饭吃。”她挽留道。

 

“你听我说,我们公司是做出口的,这个原材料需求量是非常大的,每个月的出口量都是以几百吨计的,你收下这条业务,可是稳赚的,你这3块钱,我们还是没法做的。成本太高了。”我说道。

 

“我就实打实跟你说吧,2块真的是我们的最低价了,再低,我们这生意真的是没法做了。”她这会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就真的不好意思了。”我觉得已经试出了她的底价,正想找个借口离开,便说道。

 

等我走了几步之后。

 

她猛地跑了出来,问道:“要不你开个价。”

 

1块。”我想以此来婉拒她。

 

“好吧,那我就吃亏点。什么时候要货。”她问道。

 

我竟没想到她会爽快地答应。

 

“这样,你给我留个电话,我回公司汇报一下情况,我到时叫人带份合同过来,我们再谈一下细节问题。对了,你顺便给我张报价表。”我说道。

 

“嗯,你记一下*******”她顺手递给了我一张报价表。

 

这生意场上,还真不能规规矩矩。就这样,我又陆续跟几家商铺谈了谈。也许是刚才的顺风顺水,让我信心倍增,说起谎来一套接一套。

 

人生的变化快得让人猝不及防。

 

前两个星期,还嬉皮笑脸的在学校里欢声细语。而现在,竟一筹莫展的在社会里摸打滚爬。以前上了公交车,可以漫无目的,坐到哪下到哪。现在,我的站点只有一个。虽然我的选择变少了,但是我的人生变宽了。

 

   

 

 

第九章

 

刚好赶上五一长假,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回家看望父母。我便收拾了行装,乘上了回家的火车。

 

拥挤无疑是五一长假中最贴实的写照。

 

车厢中,黑压压一片,连转过头也得费上九牛二虎之力。你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呼吸声,沉重、急促。你的皮肤不时会感受到阵阵气流,好不痛快。人与人之间夹的是一层汗水。你的身后是人,你的身前是背,你的左右两边是手臂,你的上方是一堆行李,而你的脚下是密密麻麻的拖鞋。一股股汗臭味直塞得你透不过气来,我不时要踮起脚尖,呼吸一下上方的空气。

 

在这样的环境中,我竭力让自己思绪飞扬,好把注意力转移到他处。

 

人潮中,你几乎看不清前头的情形,也望不到后头的景象。只是后头的人一挤,你也跟着往前挤。前头的人往后退,你便跟着往后退。我们的人生如果只是顺从,跟着大流走,我们只能追随,却不能引领,要么你全然而退,独树一帜,要么你得杀出重围,独占鳌头。

 

整整撑了5个多钟,才到了目的地,呼吸总算是顺畅了许多。我转乘了公车,直奔家中。

 

“回来啦,孩子。”不同往常的是,这次是父亲开的门,只见他嘴角一笑,褶满了脸上的皱纹。

 

“爸。”

 

他接过我的行李箱,使劲地推着,放到了一旁。

 

“哥,巧克力呢。”妹妹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拽着我的袖子说道。她今年19岁了,在农村也算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可是,她这时好时坏的病,真让人担心。

 

“给,在我背包里,你自己拿吧。”我把包递了过去。

 

“对了,爸。妈不在家吗?

 

“你妈在房里歇着呢,我去叫下她。”

 

“让妈歇会吧。”

 

“孩子。你终于回家啦。”母亲从房里走了出来,高兴地说道,声音略显低沉。

 

我把目光转向了母亲。黝黑的皮肤把她那苍白的嘴唇照得很亮很亮。她的头上爬满了银丝,直垂到脖颈处,她的步伐很是吃力,不时还会微微颤动的双手,真叫为人子女的心如刀割。

 

我赶忙上前,搀扶着母亲。

 

“妈,您就歇会吧,您儿子还没那么快走呢。”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你可别给我们省钱,该多吃点就多吃点。”母亲拉着我的手,仔细地端详着我的脸。

 

“老伴,晚上把家里的鸡拿出来炖炖汤,给孩子补补身子。”母亲转过头,对着父亲说道。

 

“上次,老王家结婚,家里的几只鸡都送给了他们。回头,我再去市场里买一只。”父亲说道,放下了手头的烟,走到卧室里。

 

“没事,妈,我结实得很呢,您老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您得好好照顾自己,这才是对我的最大疼爱了。”

 

“孩子,你现在还有写文章吗?”

 

“很少了,当作家这东西太遥不可及了。”我摇摇头说道。

 

“孩子,你想当个作家,那你就继续坚持你的梦想,千万别急功近利。妈没办法帮你些什么,但是我一定会供你继续读书,虽然读书不能使你一时间拥有一大批物质财富,但是这是一笔远期投资,会给你意想不到的收获,你要坚信,并为此捍卫你的信念、你的梦想。”

母亲紧紧地握着我的收说道。

   

    “我会的,妈。”

 

是啊!令人可怕的不是梦想的遥不可及,而是我们那颗没法正视嘲讽的心。

 

我想,中国人口至少有13个亿,有多少人都做着遥不可及的梦,可又有多少人能脱颖而出,运气固然重要,但前提是要捍卫我们的信仰,要相信我们能把握自己的人生,我们需要的是时间,用时间来历练,来见证我们的寻梦之路。

 

但是当我看到40岁出头的母亲已是老态龙钟,寸步难行的窘状,看到19岁的妹妹还在玩弄着汤匙时天真的表情,看到父亲还在为生计早出晚归的身影,再想到我却无忧无虑地在学校里念着书,试图追寻着所谓人生的真谛。你说可笑不可笑,当你饥肠辘辘,却在画饼充饥,自欺欺人。

   

“孩子,想什么呢,陪妈聊聊天。”

 

陪着母亲聊聊家常,细数着邻里邻外的点点滴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童真的年代。可时间渐走,年龄渐长,可爱的童真被现实裹上一层层厚实的外皮,坚强代替了眼泪,沉默取代了倾泻。

 

 

 

第十章

   

太阳走得很快,像是赶着回家吃饭,便草草同月亮换了班。我赶上最后一班公车,来到了和钱夏相约的老地方。

 

“今天收获如何?”钱夏看着我,问道。

 

“走了一圈,也就大概了解下海产品和肉食品的成本价。这里有几张表,你看下。而至于成交价,这个以后还可以细谈。”我将几张报价表递给了钱夏。

 

“我看下。”钱夏拿过报价表,仔细地阅读起来。

 

“你看,这些报价表的日期,有的是三四个月前的,有的是一两年前的,这些基本都是报废的。”钱夏指着报价表底脚处的日期说道。

 

“都怪我粗心大意,我明天再去一趟。”

 

“不用了,这里有些最新的报价表,我对比了一下,其实这个价格的涨幅也不是特别高。”

 

“那接下来怎么打算。”

 

“明天起,我们要转战推销。把我们的产品卖出去。”钱夏打着一个响指说道。

 

“推销?我们手头要钱没钱,要货没货,怎么推销?”

 

“给。”钱夏给我递了一沓名片。

 

只见名片上写到,蔡商,***公司业务经理,以及联系方式。

 

“这什么意思?”我问道。

 

“你到时,就到那个B区新建的商业区,那里有很多家新开的酒楼和大排档。你大概这么做就行了,把名片往前一递,说你是**公司的业务经理,旗下有各类食品。奉着‘薄利多销,共享佳肴’的宗旨,还可以送货上门,真正做到‘足不出户,享受服务’。”钱夏声情并茂地说道。

 

“这不是诈骗吗!这比你原先行乞还更可耻。”我觉得他的做法总是带有严重的欺诈性,便说道。

 

“你听我说,我们才刚起步,以你现在的身份,连跟人家谈生意的机会都没有,我们要包装好自己。你有势头,人家才愿意跟你谈下去,又不是让你去骗钱,我们只是要换种方式去谈判。”

 

“可我们现在手头上,货也没有,钱也不够。”

 

 

“我们现在先走好第二步,先签下订单,再做第三步打算。不可能每样事情,你要准备得十分充分再去做。就好比我们画画,我们先把轮廓画好,再来给它上色。”

 

我想了会,还是默许了他的做法。虽然我并不认可他的行为,但这至少可以朝我们的目标更迈近一步。

 

在利益面前,我的正义显得多么可悲。

 

第二天早上,便赶往B区。

 

我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脚刚要往前走,心又拽着往回收。

 

这一次,要比昨天更紧张些。欺诈两个字不停地浮现在我的脑海,我不时揉着双手,好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富贵险中求”,更何况我又不烧杀抢掠、作奸犯科,只是换一种方式去交谈,会没事的。

 

我阔步前进,进了一家还在装修,并未开业的海鲜酒楼。只见一个30来岁的男子,一身深褐色夹克,黑色工装裤,手套玉镯,指带金戒,正督促在装修的工人们。估计这业务也只能找他谈了。

 

“您好,我是**公司的,请问需要食品批发吗?”我加大音量说道,顺手递上了名片。

 

“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需要。”男的说道。

 

“打搅了,如果需要的时候,可以打名片上的电话。”临走前,我说道。

 

这次出师并不顺利,连连碰壁。话还没说上几句,就被拒之门外。也许是上天不让我将这个谎言继续编织下去。

 

“嘿,老钟。”

 

我仔细地看了看眼前这位仁兄,应该是我初中同学,就是一时间叫不上名字。

 

“好久不见,现在在哪上学?”为了掩饰尴尬的场面,我问道。

 

“读书,可不是我的强项,赚钱,才是我的本事。对了,今天好像是星期三,不用上课吗?”他问道。

 

“是这样的……”我便将情况同他说了一遍,当然并没透露我们这“欺诈”的行为。

 

我想,竟然都是谎话,那就没必要说一句真话来证明它是谎言,干脆让假成真。

 

“这真是太巧了,我现在刚好在一家酒楼当采购经理。别说兄弟没照顾你啊。你明天有空的话,咱们约个地方,好好谈谈。我现在要去办点事。”他激动地说道,拍了拍我的背。

 

“好咧,记一下我号码,到时联系。”

 

     路上,我们走着,迎面而来的偶然的相遇,像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安排,却不知这是我们彼此种下的因,才汇成今日的果。

 

 

 

第十一章

 

五一假期过得很快,返校之事随之被提上了行程。

 

这短暂的家中生活给了我许多不安的情绪。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便衍生出安逸,而这种安逸会将你的情绪酿成情感,惯性地去思考事物。唯有不断更换环境,才能挑动你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你的视野才能拓宽,你的心境才能虚无。

 

回到学校,还不到两个星期的时间,***全国征文大赛吹响了比赛的号角。

 

这种征文大赛,说平白点,类似于选秀节目,但秀的是你的内涵、文采、深度,也是一举成名的最佳跷板。

 

“我这有几张征文大赛的报名表。咱哥几个就报着试一试。”张尧说道。

 

“可以啊。问题是我参加了,你们还有戏吗?”典禹开玩笑道。

 

“我估计你就是跑龙套的料,还得谢谢你去参赛,好衬托出我们的文采。”我回道。

 

“走吧,回寝室歇会,晚上再出来凑一凑。”张尧揽着我们的肩说道。

 

回到寝室,对着报名表,竟看出了神。

 

前几届,我没有报名,因为我总以胜利者的姿态要求自己,害怕跌下时的痛疼,我选择了一笑了之。但现在,比起失去机会,我更愿意面对失败。

 

以前,写写小说、杂文、诗歌,总之能写的我都写。但我最想做的一件事,是成为中国哲学小说的奠基者。这一步看起来还很久远,但我始终相信时间能解决这个问题。

 

我曾用三年的时间构思了一本小说,后来花了一个暑假的时间,洋洋洒洒写了七、八万字,但并未结集,就停了笔。原因是,这违背了我的本意,原是要突出‘哲学’这个元素,但越写越偏向情节的曲折性和文学技巧表达的多样性。

 

有多少次,曾幻想着有一群拥护你的读者,用你平实的文字与他们倾心交谈。不娇柔做作,不无病呻吟,不学愤青疾世愤俗,不学僧人指引迷津,只用你独特的手法,和真实的感情汇聚成篇。

 

有多少次,曾幻想着自己的文章能登堂入室,上上报纸,入入杂志,在承受过多次不予回复,我们心生怀疑。有时聊以自慰地告诉自己好事多磨,可是想想,磨久了都会磨破皮。有时告诉自己‘是金子总会发光’,可是我遇到的都是一群不曾见过金子的人。有时自己的文章被“偷天换日”,登上了高室,却被换上了署名。但这却是令人高兴的事,虽然作者不被认可,但至少文章得到了认同。

 

有多少次,曾幻想着自己能一举成名,舒适地躺在沙发上,动动嘴皮子都成一句金玉良言。然后跑到清华、北大、复旦、中大去做巡回演讲,声泪俱下地告诉他们,我曾经奋斗过的辛酸泪史,老生常谈地告诉他们要拥有梦想,不要放弃。

 

然后,又有一群人接过你的梦,开始幻想起来。我们并不一定要试图把梦想实现,就是在这个奋斗的过程中,那种若即若离、若远若近的感觉才让我们心生澎湃,才让我们产生了美感。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病态,追求一种让自己欲罢不能、痛不欲生的感觉。

 

但是,一旦梦想实现了,我们就成了个‘守梦人’,不再是‘追梦者’。‘守’、和‘追’同样是痛苦的。所以我们不必羡慕那些高高在上的人,他们登得越高,越要担心脚下的石头,一不小心,便遍体鳞伤。而我们要轻松得多,反正我再摔下去也只是回到原点。

 

很多人常说‘顺其自然’,可大部分都是把它当做‘宿命论’的要求,而不是‘知命论’的准则。‘宿’是认命,是苟同,是放弃了掌握自己生命的权利。‘知’是认知,是借用,是掌握规律为己所用。

 

我绝不赞成朝气蓬勃的年轻人拿出一副老道的样子与世无争,这是留到你花甲之年才该做的。

 

好了,我要报名,参赛。

 

 

第十二章

  

正当我回想着那历历在目的往事,一个声音打断道。

 

“小钟,如果你出去了,打算干些什么?”隔壁牢房里的赵老先生问道。

 

“现在的社会瞬息万变,等我出去了,还不知道是什么模样,我现在只希望能活下去。”我说道。

 

赵老先生是个教父,因为教唆罪被判入狱。

 

“你听过‘祈祷’这个故事吗?”他问道。

 

“没有,愿意洗耳恭听。”

 

“故事是这样的。在布拉萨村落,发生了一场瘟疫,基本无一幸存。恰巧,村长的长孙在邻村上学,躲过了一劫。为了光复布拉萨村,他每天响午便爬到山顶,向上帝祈求,希望找到停止瘟疫扩散的方法。但上帝一直没有出现。他坚持了一个星期,终于,上帝来了,还带着一个女伴。你知道上帝为什么突然出现吗?”赵老先生说到一半,问道。

 

  “因为他感动了上帝。”

 

  “不对。是这样的,当时他问上帝:‘您不是无所不能,爱民如子吗,您为什么眼看着你的子民被活生生地夺走生命。’上帝用英语说了一大堆话,然后那女伴翻译道:‘上帝一开始听不懂你的中文,花了三天时间翻译了过来。又不远千里,从英国飞过来中国,又花了四天的时间,所以等到这会才出现。’”

 

  “哈哈。挺有趣的。后来怎么样了。”我开怀大笑地问道。

 

  “他接着问‘您能帮我驱除瘟疫吗?’那女伴翻译道:‘这事你们得找玉皇大帝,我们不能越位管理你们这边的事。’这时,他生气地说道‘您就不能提供国际援助吗?’那女伴翻译道‘我们只接受供奉与祈祷。对于你们,我们只负责把你们生下来,至于遇到什么困难,我们是不会插手的。’”

 

   听完,直叫人捧腹大笑。

 

   “其实,当我们无助的时候才去乞求神明,是很不明智的。”赵老先生接着说道。

 

   “为什么这么讲?”

 

   “打个比方,如果盘子里只有一个苹果,而现在有两个人,他们都不愿意把苹果各分一半,只想占为己有,当一方得到苹果,另一方就会失去吃苹果的机会。”

 

   “这和我们刚才所讲的有什么关联吗?”

 

   “我想说的是,有利益的地方,必定是一方得利,一方失利,因为利益不可能凭空而来。

但是神明又不可以是邪恶的。假如他帮了一个人,肯定会使另一个人受害。所以我们的祈祷是不会起到效果的,因为神明不可以是邪恶的。纵使神明是邪恶的,我们的祈祷照样没用,因为你想通过神明得到某样东西,别人也可以反过来让神明不让你得到某样东西。”

 

   “那您的看法是,我们不应该有宗教信仰吗?那您为什么还当教父?”

 

   “我不排斥有宗教信仰,但是我反对因为无助而去信仰宗教。那样心灵是得不到释怀的。还有,我当教父并不是为了让人们信仰宗教,我是给他们一个信仰自己的机会。”

 

   “信仰自己?”

 

   “对,信仰自己就像信仰上帝一样,不需要太多的形式,你的心灵自然能得到释怀,你才能更好地看清楚你的人生。”他说道,语气明显要激动得些。

 

   “集合。”又到了用餐的时间,典狱长说道。

 

   我想,信仰对于每个人都是必要的,有的人信仰浩瀚无垠的知识,有的人信仰无所不能的上帝,有的人信仰自己。而对于没有信仰的人最容易叫人挑唆。

 

 

第十三章

 

今晚的月亮特别美,不是因为它有多么得圆,多么得亮,只因我的心情是愉悦的、畅快的。

 

突然一通电话,将我从赏月的心境中拉了回来。

 

“文轩啊,有空吗?我有些事想跟你聊聊。”关舜说道,语气十分沉重,肯定是受到十足的打击。

 

“可以,到操场等我。”

 

到了操场,只见他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怎么了?不会是失恋了吧。”我搭着他的肩问道。

 

“你说,她什么都没解释,就这样对你不理不睬,连分手也不说,只是抛下一句‘我想分开一阵子,让彼此静一静。’你不知道我现在多为难,多被动。”关舜说道,不时用手锤着自己的脚。

 

“你是放不下你的面子,还是放不下你女朋友?”

 

“当然是放不下羽静。你不知道,当初要不是我费尽心机,想方设法,我们也不会走到一起。”

 

“爱情他不比其他工作。工作是死的,你可以想方设法把它解决。但爱情是人与人之间的,你面对的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是有情感的,是不能被控制的,不是费尽心机就能解决的。”我说道。

 

只见关舜呆呆地坐着,也没开口。

 

“我说句不好听的。如果两个人的感情是靠长期经营而来的,那要么是感动,要么是愧疚,即使为此走向婚姻殿堂,那还能算真正的感情吗,她们只是喜欢选择了一个爱她的人,如果她们爱的人同样也爱她的话,那也轮不到你。所以啊,你们现在分开一阵子,也好让你们各自想一想。”

 

“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如果你非要我说的话,我只能告诉你。两个人谈恋爱出了些矛盾,其实,无需去征求第三者的意见 如果恋爱需要他人指导帮忙的话,那干脆让他帮你谈算了。你要明白,当初你们两个人走到一起,必定有吸引对方的原因。通过他人的想法与建议来解决矛盾,终究不是你自己的风格,也不是当初那个她喜欢的你。”

 

“兄弟,我是叫你来帮忙的,你现在尽跟我说些道理。你就不能体谅体谅我的心情。”

 

“谁说我不体谅你,我也有我的痛苦。”

 

“你怎么痛苦了,都不见你搭个女生的。”

 

   “‘如人饮水啊,冷暖自知!’”

 

   “你说说,我们谈恋爱到底是为了爱情还是为了婚姻。”

 

“都不是,但是,在爱情里,如果你的感觉多于你的思考,那就是恋爱。而当你的思考多于你的感觉,就是酝酿婚姻的时候。可惜,很多人在激情褪去的时候,放弃了成为亲人的选择。”

 

“不应该,都没见你谈恋爱,你怎么可能凭空想那么多。”

 

“谈恋爱注重的是那中追求过程中的若有若无,若隐若离,纵然没办法走到一起,只要那种感觉在,单恋也可以是一种恋爱。”

 

“你这不成了柏拉图了,我们读哲学归读哲学,不能将它掺和到恋爱中来。”

 

“柏拉图的精神恋爱,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唉!别说那么多了,咱们别把注意力都放到这事情上,只会让你更你难过,咱们去喝几杯。”

 

“走。”

 

那天晚上,我也忘了我们喝了多少,只是隐约感觉到一直躲藏在潜意识里的记忆被一幕幕放大。

   

我们断了联系,却惹长了回忆。

   

下雨天,一同回家时短暂的陪伴,我们羞羞涩涩的胡言乱语。有时,自制的水果拼盘,使我们面面相觑以致点头谢礼。还有那许多令人回味的故事,如今却了无生息地断了联系。那本装满回忆的相册,是否在你闲暇的时候,会偷偷翻起。纵然我们不是恋人,牵手也只成奢侈的记忆,但是你却让我拥有太多太多的美好回忆。

 

 

第十四章

 

有时,我们在户外进行劳作的时候,赵老先生会问起我的经历。我也毫不吝啬地与他分享着我的故事,他不时还会给我开导几句。

 

那个时候,我很幸运,第一笔订单是来自我不期而遇的老同学李周。我、李周、钱夏是同班同学,正因为隔着这一层关系,我们才拿到了一半订金。有了这资金,我们就有了解决货源的资本,为此,我和钱夏商量着。

 

“接下来,怎么打算?”我问道。

 

“等会,我先打电话跟这家老板商量下,价钱合适的话,咱们先付他一半订金,再等他送货上门的时候,给另外一部分订金,我们就赚中间这个差价。”钱夏拿出**食档的报价表说道。

 

“行。”

 

钱夏拨通了电话,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开始同对方攀谈起来。大约五分来钟的时间,钱夏才挂掉了电话。只见,他向我摆出了一个OK的姿势,预示着谈判的胜利。

 

之后,我们算是做得顺风顺水,倒也没忘分李周一杯羹,就这样持续了半年之久。我们有了可观的收入,正和钱夏筹划着下半年的生意。

 

“你看,我们现在有了第一桶金,虽然不多,只有7万块钱,总算是个好的开头。我打算改行。”钱夏说道。

 

“改行?我们不做得好好的吗?”

 

“不要把目光放得太狭隘,总注意着眼前这点钱,这样太过安逸会阻碍我们进一步发展。我们要把握好机会,把这笔钱投资到新的项目上去。”

 

“那你想好了做些什么?”

 

“我打算包一项楼房工程。”

 

“你开玩笑吧,七万块就想去包工程,这在北京还不够买七八平方米的房子呢!”

 

“你看,我们当初不也是从无到有吗?七万块,只是我们看得到的资本,你忘了,还有我们两个大活人,要相信我们的智慧,这笔资金才是不可估量的。”

 

“你这句我爱听。不过我们现在得赶紧下单,先把明天这笔单作完。”

 

只道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那天晚上,我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

 

“孩子,快回家吧,你妈想见你。”父亲的声音很是沉重。从他的话中,我知道母亲肯定是病急了。

我是最不愿来到医院的。看着护士、医生们穿着满身的白褂总会让人联想到白色的丧服。

 

这是我第二次在手术室外候坐着,上一次是因为妹妹,为此她还变得疯疯癫癫。不管是伤者还是家属,这样焦灼等待的心情真给人切肤之痛。无论你是富有、或是贫穷,是有权势,或是卑微,在死亡和伤病面前,这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

 

有人说,为了追求生命的宽度而放弃了长度,我想这样的生命是拼凑不出一个矩形的,太短促的生命是承载不了太深的内涵。

 

我看着父亲,他只是干坐着,如同往常一样,没有太多的话,他不善用言语来表达情感。他只是紧紧抓着椅脚,也不抽烟,两眼干巴巴地望着,像是在同死神控诉着不满。

 

我坐在他的对面,我可以清晰地看到他的每一个动作。我明白他的痛苦,纵然他是以一个丈夫的身份,而我是以一个儿子的身份,但我们的痛却是发自不同感慨的。

 

“孙盈屏的家属在吗?”护士小姐说道。

 

“让我来,爸。您歇会。”我同父亲说道,但这次他并没有站起来,也许他内心很清楚,只是不想亲口听到答案。

 

“在这里签个名,记得明天前把费用交了。”护士小姐递过一张表,说道。

 

这笔费整整有5万多块,按现在的家庭状况,父亲是拿不出这笔钱的。我想了想,给钱夏打了通电话。

 

“伯母,现在怎么样了?需要我帮什么忙,尽管说。”他问道,语气要比平时平静得多。

 

“还好,需要动个手术,我需要5万块。”

 

“你在哪?我给你送去。”

 

过了一个多钟,钱夏赶到了医院。

 

“给,这七万块还没动呢,先拿去用。”他把银行卡递了过来。

 

“不用那么多,5万块就行了。再说了,你不还打算着去包工程吗?”

 

“臭小子,你不也得腾出点钱给伯母补补身子啊。钱,就是要花出去,不然我们赚来干嘛。先这样啊,我也不方便在这里呆太久,不要打搅了伯母休息。”说完,他径直地离去。

 

困苦,是最令人难忘的经历。所以我们总是记住雪中送炭的温暖,却忘了锦上添花的祝福。

 

那是母亲住院的第十天,也是她苏醒的第一天,正赶上立春的日子。

 

墙角里迸发出绿油油的嫩芽,他舒展着身骨,探着头,看了看这个世界。一天、两天,十年、八载,它固然长不成苍天大树,但是它用生命表达了对这世界的热爱。没有凭白无故的生命,它的存在,就足够让我们坚强。

 

 

第十五章

 

在我成为神话前,也经历过很多次笑话。

 

初赛的时候,正准备去交报名表和稿件,其中一个负责人,也就是与我们同届的学生。竟冷冷地扔出一句:“这种档次的比赛,你们也好意思参加,何必浪费时间呢,做这些无畏的事。”

 

其实,像他这样的冷嘲热讽的何止一个。我们完全可以在教科书找到予以回击的话。但是静心想想,一个顺风顺水没有冷嘲热讽的人生比起跌倒气氛、曲曲折折的总是要逊色得多。

 

离复赛还有三个月,我便开始动笔构思一部哲学小说,以限制性的视角去描绘三个主人公各自的人生观、是非观、爱情观、宗教观、以及自然法则等。

 

起初,在网上连载的时候,并不叫座,有时候甚至是无人问津。你一闲下来的时候,会不停地刷新网页,有时候是一分钟10几次的频率。我期待着,有读者留下评论。

 

最让人揪心的是,你根本不知道你所想要的结局会不会发生,你又只能干等着无能为力。

 

更令你害怕的是,别人没看到你盛开时的容姿,却撞见你凋谢时的枯态。

 

我还算幸运,在结稿的时候,遇上一个网编,他最终以600块钱的价格买下了20W字的草稿。有人问我为什么做这么亏本的买卖。可是谁能真的体会‘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的含义。

   

三个月,对于期待的人,太长,因为他们满怀着希望。而对于等待的人,三个月不长,因为他们已消磨了激情。

 

因为幻想的破灭,我们把期待变成了等待。

 

三个月后,我和张尧接到了复赛的通知。正当我们欢呼雀跃,准备北上,前往举办方上海的时候。我接到了父亲的一通电话。

 

“孩子,你妈身体不舒服,你回来看看吧。”从父亲低沉的声音,我听出些端倪。

 

我没能赶上那趟“一举成名”的末班车,也许,比起“守梦者”,我更适合当“追梦人”。

 

到了医院,只见父亲坐在椅子上,纹丝不动,比起之前,他要平静得许多。我真的不知道用什么言语来形容我内心的痛楚。我尽量抬着头,让泪水含回眼里,我知道,这眼泪承载的不止是我一个人的伤痛。

 

我静静地坐在了他的身旁,握着他的手。

 

“孩子……”父亲抱着我,泪水似潮水般喷涌而出。而妹妹却坐在一旁傻傻地笑着。

 

   “爸,妈会没事的。”我安慰着父亲,也像安慰我自己一样说道。

 

    这份等待,比起对梦想的等待要沉重得多。你的时间不再是以天、以月、以年来计量,而是以秒,那时钟上嘀嗒嘀嗒地响声,是在对你心灵的审判。

 

864000秒过去了,总算是有惊无险。

 

   “孩子,妈在这呢,看,你还哭成这样。”母亲撑着嘴角的笑容说道。

 

后来,我夺下了下一届***全国征文大赛的桂冠,一举成为文坛的后起之秀,被誉为新生代哲学小说奠基者。

 

人,就应该像水一样,静静地流淌,流到哪,就灌溉到哪。纵然人们不会因为你的无私奉献而记住你,也至少会因为他们需要你而将你铭记。

 

 

第十六章

   

 母亲生病后,我沉寂了许久时间,就连胡子爬满了的脸庞,都不曾察觉。

 

     直到母亲渐渐康复,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在此期间,钱夏曾多次来看望我母亲,也希望能揪着我离开这个悲伤的境地。

 

“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得为你父亲和妹妹好好打算。赶紧整理下,外面还有大把事情要你做,把你的悲伤放到努力上。”钱夏说道,递上了一张合同。

 

“这是什么?”

 

“这可是我们的第一项工程,赶紧签个名,等伯母康复了,就过来帮我。”

 

当时也没多看,是因为出于对钱夏的信任,我便草草地署上了名。

 

“我先走啦,你收拾一下心情。”钱夏见我签完,赶忙地塞回袋子里,便匆匆道别道。

 

四天后,母亲出院了,情况也算稳定了。

 

我便给钱夏打了个电话,他的手机就一直处于关机状态。我这才开始觉得事情有些蹊跷。

 

又过了四天,我因欺诈罪,被逮捕入狱。整项工程的钱被钱夏卷走,我因在合同上签了名,成了替罪羔羊。

 

我现在坐在这里,还是想不通他当初为什么这么做。难道每个人都可以明码标价的吗?

 

我想了很久,直到赵老先生,跟我说了四个字‘万事皆为利’,我才有所觉悟。

 

有人认为舍生取义,怎么能说成是利呢?这当然,也可以算利,因为他满足了你取义的目的。不过这种利要高尚些,他可能是因为遵循某种道德情操而不得不做。

 

突然,传来了开锁的声音,牢房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看管者走了过来。

 

“你就是钟文轩吗?”他问道。

 

“是的。”

 

“你明天可以上庭了。”

 

“怎么了。”

 

“不清楚,明天上庭了,你就知道。”

 

终于,我打破了这阻挡阳光的灰墙。

 

在我被收监的三个月后,钱夏遭到逮捕,交代了事情的原委,而我被当庭释放,还拿到一笔抚慰金。

 

现在想想,事出总归有因,我去狱里看望钱夏,问起了这件事情的原因。

 

“不要把我想得太高尚,我只跟金钱做朋友。”他不屑地说道。

 

“那当初为什么把7万块都给我。”

 

“不投资怎么会有回报呢,7万块买你的信任也算值了。”

 

对我来说,“背叛”是不应该存在的词汇。我们都有各自选择的权利。既然他“背”离了,不与你站在同一条战线上,选择了他自己的立场,那么就与你无干了,又何来所谓的“叛”呢?

 

后来,我靠着这笔抚慰金,打拼了四年,终于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文化产业公司,也算得上能独当一面。

 

回想起来,昨日的痛苦已入土为安,化成了肥料,滋养了高粱,它发酵成酒,换来了今朝香醇可口的快乐。

 

 

第十七章

 

天空布满了乌云,黑压压的一片,而老天却吝啬得不肯下一滴雨,这样的天气真闷人。

 

坐在课室里,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书本,任思绪天马行空。直到闹钟铃响,这才渐觉人事。

 

“钟文轩,班主任找你。”我坐在座位上抬头一看,原是语文课代表黎酸。

 

“哦,你知道怎么回事吗?”

 

“我也不清楚。你作业又没交吗?”

 

“这都是家常便饭的事,他不会因为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找我的。”

 

我心里掂量着,总有点惶惶不安,虽然‘贵为’办公室的常客,但自尊作祟,经常去办公室接受教导,也不是件光彩的事。直到进了办公室,瞅见班主任严肃但非生气的表情,这颗悬着的心才平静了下来。

 

不同往常的是,班主任领我到靠近窗口这块地方,明显这里说话要隐蔽点。难道又要开始那喋喋不休老生常谈的教导吗?

 

“文轩,你妈妈刚才打电话过来,说你妹妹在住院。让你上完课过去A医院,我给你开个假条……”

 

等不及他说完,我已跑到校卫处靠右边的一堵矮墙,这是我惯常逃课的地方,这次我加快了脚步,迅速逃离,拦下了一辆的士,直往A医院去。

 

人生最可怕的就是进医院和殡仪馆,因为我不知道将要用什么心情去面对一个曾经在我们生命中陪伴着我们成长的活生生的家人、伙伴、好友。

 

嚎啕大哭,只会给伤者带来沉重的悲痛,我不愿在生死边缘间浇灭了他们生的希望。强装欢笑,我做不到,我无法抑制涌上心头的悲伤。

 

所以当我来到医院,看见母亲湿润的眼眶和垂头沮丧的父亲。我深吸了口气,用手揉了揉含在眼角里的泪水,假装镇定地向他们走去,希望不要给他们多添一份负担。

 

“妹妹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我这一开口,母亲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这哭泣声我听得是多么震耳欲聋。她只是紧紧地抱着我,泪水滴落在我的肩上,顺着膀子打落在我的手背,真让人疼痛!

 

“妈,小妹身体可硬朗了,肯定挨得过去的。您可要注意身体,别给她添忧了。” 我搭着母亲的肩膀,用衣袖这干净的一处给她擦了擦泪水。

 

我看了看父亲,他只是坐在椅子上,干瘪粗糙的双手牢牢地抓着大腿,像是在宣泄着什么不满,两眼望出了神,他一动不动,许久没有说话。

 

突然,他转过头来,很久才吐出一句话来:“你在这陪着你妈,我去办点手续。”语毕,他把手伸进了口袋,像在大海里捞针一样,许久,才找出几张褶皱的纸币,硬生生地塞在我的手里,径直地走向了楼梯口。

 

小的时候,读朱自清的《背影》,只当是美文。而当我身临其境的时候,才知道这文字传达的感情是多么的遒劲有力。

 

“这里有钟灵轩的家属吗?”护士小姐问道。

 

“我女儿怎么了?”母亲焦急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急促地说道。

 

“阿姨,你先别着急。听我讲,您女儿现在的情况稳定下来了。只是你们没及时把她送来,都发烧好几天了,恐怕医好后也很难保证她智力的正常。”护士说道。

 

母亲一听,整个人像散架了的木椅,瞬间崩塌,我急速地抚着她,坐回了椅子上。

 

只听母亲口中念念有词,不停地在埋怨自己。“都怪我不好,灵轩这孩子太懂事了,自己有点事都不敢说,就怕家里花钱。都怪我,都怪我……”

 

“妈,妹妹会没事的。你要养好身子,别让我们担心了。”

 

“她还需要住院观察几天,麻烦到前台交下手续费。”护士说完,把账单递了过来。

 

接过手,一看,住院费加上医疗费整整有5位数,上万块的医药费对于一个劳薪家庭也算是个天文数字,毕竟我们还在上学,这笔开支也花费了不少。

 

为了安抚母亲的心情,趁着她不注意,我把账单偷偷地塞到了口袋里。

 

“妈,擦一擦泪,再进去。”

 

她随手抹了抹眼眶的泪水,强拉着嘴角的笑靥。

 

我们进了医疗房,妹妹还在昏迷的状态中。只见母亲捂着嘴,我还依稀听到啜泣的声音,她仰起头,尽量不让眼泪滴落。

 

“我们出去外面坐会吧,不要打搅妹妹休息。”为了让母亲的情绪平静下来,我说道。

 

不一会儿。父亲拿了一个黑色塑料袋走了过来,他招了招手,示意我过去。

 

“护士给你的账单呢?”

 

“爸,这笔数目可不少。”我从口袋里摸出了账单,带着沉重的心情递了过去。

“孩子,对不起了。这笔钱本来是你妈妈凑给你以后娶媳妇用的……”父亲带着愧疚的口吻说道。

 

“不用说了,爸,我还年轻,这事不用你操心,先把妹妹的病治好,最重要。”我打断了他的话,我实在不敢听下去,因为我很内疚。打小就觉得这是他们亏欠我的,他们必须无条件的对我好,直到现在我才感觉到他们为我付出的是爱,不是补偿。

 

 

 

 

第十八章

 

我的亲生父母,在我5岁的时候,将我过继给了钟家。

 

一方面,因为我的亲生父母生了十个孩子,无力承担这巨额的抚养费,加之我是最小的一个,便不幸地成了‘牺牲品’。另一方面,因为我的养父母,只生了一个女儿,希望有个男孩,好延续香火。

 

在我被钟家领养之后,我的五哥经常来看望我。他每次来的时候,我养母总是躲在房子里哭。后来才知道因为我五哥经常来看我,被邻里街坊知道我是他们领养的,她因此很难过。因为母亲是个生性敏感的人,无子之事对她来说是块硬伤。我不明白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这意味着什么,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却无法体会她的感受。就像我这抛弃的人,你们永远无法理解我的童年是怎样度过的。我的世界除了孤独与愤怒,我实在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我纪念的。

 

我的养父是个果农,而我的养母是位老师。我们的生计全凭养父卖点杨桃和养母微薄的工资。养父是个典型、朴素的农民,在他的观念里,我就应该接起他的锄头,继续他的耕种事业。

 

那个时候我才6岁,看见别的孩子能背着书包去上学,我也渴望能和他们一样,能过上那样的生活。我开始闹着要去上学。父亲坚决反对,要我在家照顾3岁大的妹妹。还好,养母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她为了家庭的和睦,没有跟父亲当面吵翻,只是暗地里拿出她的工资,给我凑够了学费,供我上学。而在我看来,这样的和睦只是表面的,忍受是不能解决家庭矛盾的。后来,父亲知道母亲偷偷给我交学费,很生气,原因是这样严重地打击了他一家之主的尊严。我真不明白,一个知书达理的女人怎么会嫁给一个蛮不讲理的男人,我不知道他们的世界有什么交集。

 

有一次,在放学的路上,我和妹妹看到其他孩子在吃着冰棒,心里很是羡慕。小妹闹着要吃,可摸摸口袋里,也没摸出半个子来。我告诉她回家再给她买,她才停止了吵闹。

 

回到家里,母亲和父亲都不在,我偷偷地从父亲的抽屉里拿出了2块钱,到附近的小贩买了两只冰棒。我们坐在了门口,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原来冰棒是这种滋味。父亲是个细心的人,他每天都会点一下钱柜里的钱,发现少了2块钱,像是着了火的野草,疯狂地拿起藤编往我身上打,也不由我分说。边打还边骂着‘野小子’。妹妹在一旁吓得哭天抢地。我没有躲,也没有哭,只是直直地盯着他。我想我没有错,错的是你们,凭什么把我送给别人当孩子,我已经没有选择地来到了世上,竟连选择自己的姓氏都没有机会。为什么我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样,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后来母亲在屋里听到了哭喊声,才跑了出来,硬说那两块钱是她拿去买菜的,他才停下了手中的藤编,自此之后,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过。

 

直到我上了初中,父亲也上了年纪,年轻时的坏脾气也渐渐下来了,比起以往更支持母亲的想法,供我读书。但是我对父亲的那次毒打,依旧耿耿于怀,特别是正直青春期的时候。所以除了必要的时候,我才跟他说话。

 

在我看来,他们对我好,这是他们理所应当的,必须弥补对我的伤害。

   

而我和妹妹的感情很好,我们相差3岁。虽然我们没有血缘之情,但是她的天真和可爱总让我心生疼爱。有次,邻居的阿姨给了她颗糖,她拽在手心里,一直没吃,等到回家后,她说:“哥哥,这糖是阿姨给我的,咱们一人一半。”我哪有力气把它掰成两半,就是这样的举动,我们彼此分享着所拥有的一切,单纯却很真实。

 

而现在妹妹生病了,没得到及时的医治,烧坏了脑子,情况时好时坏,有时候疯疯癫癫, 像个小孩似的,有时候还挺正常,能说能笑。

 

我讨厌命运,因为我没有机会选择自己生长的环境。我讨厌贫穷,因为我妹妹为此烧坏了脑子。我讨厌自己无能为力,因为我没有能力去保护我仅爱的几个亲人。当我回想起这一直被安排着的生活,为此而怨天尤人,心生自卑,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我感到非常可怕,再这样下去,我完全没有选择的机会,只会更加被动,没人会因为你的楚楚可怜而给你投以关怀的目光,我需要反攻,我不想再被命运捉弄,我要掌握主动权。

 

回到饭桌上,我们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我们都知道妹妹现在这种状况是不容乐观的。

 

但我还是忍不住开了口,我要告别这种生活。

 

“爸,我想退学,我打算去做点生意……”

 

“孩子,爸妈供你读书不容易。我知道你想什么,这些事情不用你操心,你专心读好你的书。”母亲停下了筷子,把碗放到桌上,她并没有发怒,只是心平气和地说道。

 

“妈,我都18岁了,我有权选择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

 

“让孩子自己选择吧。”父亲叹了叹气,和缓地说道。

 

“你退学,能去干什么?你连钱都数不清楚,还想做生意。孩子啊,你就安心读你的书,急功近利是做不成大事情的,读书也是种长期的投资。家里的事,你爸和你妈能搞得定。这事以后就别提了。”母亲看了父亲一眼,把目光转向我,说道。

 

我很矛盾。读书我并不十分出众,但这条路比较平稳,至少能保以后衣食温饱,可这条路走的时间太长了,万一妹妹等不急了,又耽误了医治。万一家里出点事,我怎么去解决,我不想再有这样的窘境。而做生意却是不可预料的,虽然起起伏伏,大赚大跌,但至少要比读书来得快。

 

我回到了房间,躺在了床上,不停地挣扎着……

 

“钟文轩。”一个声音传入耳畔。

 

“谁?”

 

“我是来帮你的。”突然书本上跳出一个老人说道。

 

“你不要吓我,你谁来的。”

“你不是还在困扰着到底要‘读书’还是‘做生意’吗?我成全你,就让你尝试两个人生。”

 

时间过得很快,我在两个空间中经历了两种人生。一种是读书,成了一位小说家,一种是做生意,成了个大商人。

 

“现在你知道怎么选择了吧!”语毕,老人消失了。

 

我们的人生啊,势必要面临很多关键的选择,有的人选择当一名老师,有的人选择当一名政客,有的人选择当一名医生,无论你选择什么都好,路虽然不同,但道却是一样的。因此,有人用汗水一路走来,最终到了目的地,回头看,路上的汗水也干了,不过这样的路太过“勤恳”。也有人用泪水一路走来,最终到了目的地,回头看,路上的泪水也干了,不过这样的路太过悲伤。

 

没有说,哪一个人生就是标准,你要喜欢,怎么活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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