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刚过,天气突然变得潮湿,或断或续下起霏霏细雨。
这时,在乡间小道上,一个大约三十来岁的青年妇女,正骑着一辆自行车急匆匆赶路。只见她全身被雨水淋湿,且满面愁容,眼中噙泪,看样子很伤心。
你道是谁?她便是西村老实嫂。
这天中午,她料理完家务,刚要出门,突然,迎面碰上了本乡一位青年,青年人特地来告诉她,老实兄因车祸被送进镇卫生院抢救,要她马上带钱前去护理。这突如其来的不幸消息,似晴天霹雳,震得老实嫂目瞪口呆,许久才回过神来,流着泪说:“好心的阿兄,麻烦你了。”老实嫂急转身回家取出了多年来靠她勤劳俭朴,一分一厘积蓄下来的一点私房钱。
她心急如焚地赶到医院。当她走进老实兄的病房时,不禁被眼前的情景惊懵了。你看,老实兄从头到脚都缠着纱布,只露出两只呆滞无神的眼睛,正直挺挺躺在病床上打吊针。身边那台病床上也躺着一个伤势和他差不多的女子。她是谁?虽不见面容,但观她那身材,好些熟悉,难道……此时老实嫂心中不免狐疑起来,往事一幕一幕仿佛就在眼前:
去年,老实兄在外搞运输,很少回家,即使偶尔露面,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当老实嫂向他要钱作日常生活之用时,他却推说道:“运气不佳,生意亏本,哪里有钱?你向我要,我向谁要呢?”生性老实巴交的她,碰上这个能说会道的所谓老实兄,当然不知何言以对,也就不了了之。倒是邻居那个爱管闲事的张婶,屡次提醒老实嫂:要留意老实兄的举动,不要让他肥水流入外人田,须知钱难赚!又十分神秘地对她耳语:“你家老实兄,其实人老实心不老实,听他的同行说,经常碰到他身边带着一个打扮得十分妖娆的外省女人,进餐馆、上舞厅、甚至……”经张婶巧嘴利舌,一挑一怂,正像在老实嫂心湖中投下一块石头,荡起了阵阵涟漪,她将信将疑。但后来她又看到了邻居的阿婶阿姆在交头接耳,一见她走来,便用怪异的眼光望着她,一下子又散开了。同时又听到聚集在寨门头闲聊的阿叔阿伯,也都在议论自己的丈夫在外面如何沾花惹草等丑闻。老实嫂再也无法沉默、再也无法忍耐下去,她决定来个跟踪追击,一见分晓。
恰好有一天,老实兄有事回家,一进门劈头盖脸地问:“钱放在哪里?拿出来,我要做生意。”这一问,有如火上添油,把老实嫂心中那股怨气迅速点燃起来:“什么,你堂堂男子汉,没有把挣到的钱拿来养家糊口,还去外面花天酒地贴鸡婆,现在倒向我这个无本事的妇人要钱,真不知羞耻!”怪哉!老实嫂因怒生智,一改往日胆小怕事,忍气吞声,支支吾吾的小媳妇模样。老实兄始料不及,怎么了?对自己一惯服服贴贴、言听计从的老婆,现在居然吃了豹子胆,毫不留情地顶撞我这个说一不二的男子汉。气愤之下,他狠狠扇了老婆两记响亮的耳光,然后在家里翻床倒柜。然而徒劳,别看老实嫂人老实,却颇有心计,只要她不想让人知道的事,你永远别想得知。老实兄倒也无可奈何,悻悻走了。
刚才老实嫂无端被打,心里又气又悲,看着丈夫匆匆离去的背影,似乎想起了什么,她急急忙忙取钱并带在身上,悄悄跟在老实兄后面。
当老实兄走至停放在村口大道旁的货运车时,一个浓妆艳抹的年轻女人,从驾驶室窗口探出头来,一见老实兄,便眉飞色舞,挤挤媚眼,打开车门,让老实兄上座,然后紧挨在他身边。这时老实嫂刚好跟踪而至,见此情景,怒从胆边生,厉声骂道:“你们这对臭男女,好不知耻!要往哪里跑?”边说边走近车身,意欲拉那女人下来,不想老实兄猛踩油门,汽车飞也似地从她身边而过。老实嫂此时一不做二不休,竟然以两倍的报酬连忙雇了一辆的士,载着盛怒的她,在货车后面紧追不舍……
为此事,老实兄和老实嫂曾一度闹得满城风雨,夫妻矛盾几乎到了白炽化程度。但后来在亲朋好友的调停和劝解下,老实兄表示与那女人断绝关系,不再来往。老实嫂也愿意不计前非,和好如初。
“喂,谁是伤者亲属,请到值班室办理住院手续。”走进病房的女护士问道。这下打断了老实嫂痛楚心酸的回忆。她稍一迟疑,便回应道:“我就是伤者的家属。”“什么?你就是他的家属,那她又是谁?为什么同车受伤?”护士小姐用探询的目光望着老实嫂,又手指伤者,不解地问。“我、我、我也不知道,只知他是我的丈夫。”老实嫂如实回答。“奇怪,我以为她是他的老婆,不然,怎么搞在一起,弄得头破血流,莫非……”护士小姐自言自语道。然后又对着老实嫂说:“既然他们同车受伤,不是亲便是故。你也得把她的住院费一起办理。”“这、这、我那有这么多的钱呢?”老实嫂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既然没有钱,那就得将这女子停医了。”护士小姐半真半假地说。老实嫂忙说:“让我考虑考虑。”
善良的老实嫂,望着这个曾伤害过自己的女人,想她今天这下场,真活该!也许是老天有眼,对她报应!然而,见她伤得不轻,又觉得自己也同是女人,且看她举目无亲,若不想办法出钱救她,好像良心有点过不去。“哎唷,好痛呀……”病床上那女人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老实嫂心生恻隐:哎!难道自己能铁石心肠,见死不救吗?老实嫂心情十分矛盾,思虑再三,最终还是心软了……
在医务人员的全力救治和老实嫂的精心护理下,他俩渐渐康复。老实兄看到妻子这么宽宏大量,而自己却这般糊涂,不禁羞愧万分。那女人更是感激涕零,屡次向老实嫂认错赔罪,请求原谅!出院那天,她向老实嫂千恩万谢,并恭恭敬敬叩了三个响头,然后乘上北上的火车,回老家去了。
车祸之前,老实兄怎么又跟那女人混在一起呢?故事到此还须补上一笔:
原来,老实兄曾慑于社会舆论和家庭压力,不得不与那女人分手,但又经不起她三番五次的纠缠,故藕断丝连。那天便又一起同押货车,一路上打情骂俏,一不留神,便乐极生悲,车身陷进路边的泥沟。幸好同乡一男青年路过,主动见难相助,并央求过往的路人一起把他们送进医院抢救,不然,后果不堪设想。更难得老实嫂心慈性良,胸怀豁达,才使他俩转危为安。
经过这次车祸的惨痛教训,老实兄从此变得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