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古大王李大头

郑　生
　　有谁能相信，一个从未进学堂读过书、斗大的字不识一个的人，竟然能熟练、自如地讲出好几部长篇古典小说，并且讲得抑扬顿挫、声情并茂，让听众们为之着迷，创造了潮汕讲古史上的神话。他，就是旧时潮阳县的讲古大王李大头。
　　李大头原名叫李容城，由于他长得大头大脑的，所以乡亲们都习惯叫他做“大头”。他的外号被人们叫得响亮，而他的原名从此却没有人喊叫过。
　　1906年10月28日（农历九月十一），李大头出生在潮阳县城一个贫苦农民家庭。17岁那年, 他便外出打工，以出卖苦力工换取一点工钱维持生活。尽管干的是体力活，但每到晚上便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者来建筑工地工棚为工友们讲古，让劳累了一天的工友们一边休息，一边听讲故事。李大头急忙挤上前去静听起来，觉得十分有趣过瘾。工棚里，只见那老者摇头晃脑、抑扬顿挫地讲起了长篇古典小说《封神榜》，讲得声情并茂，眉飞色舞，还不时加上某些动作，把故事情节渲染得更加曲折、动人；工棚里的工友们个个端坐着，睁大眼睛洗耳恭听，即使憋了一肚子尿也不敢轻易出去拉掉……
　　讲至半截，那老者便卖了个关子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这时，但见各位工友你一分他三分地把钱塞给那老者，算是送给他的酬劳。
　　李大头听了那老者所讲的古，顿时心里就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兴奋和快乐。他暗想：讲古能让听众感到身心愉悦，精神焕发；讲古者不但让众人尊重，还有钱可赚，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我也要像那位老者一样学会讲古，为听众送去欢乐，为家庭争光。于是，李大头每到晚上便来工棚里听那老者继续讲古。那老者先后讲了《封神榜》、《三国演义》、《薛仁贵征东》、《薛仁贵征西》、《水浒传》等长篇古典小说。李大头每次都听得津津有味，而且记忆深刻。他凭借那超人的记忆力，几乎把那老者所讲的故事全部记住在脑海里。
　　1928年，22岁的李大头离开他的故乡棉城，只身来到井都镇上店（今上南）村一户姓郑的农家落户，并与郑家女郑六苏结为夫妻。随后, 他的讲古生涯也开始了。
　　有一天早上，李大头来到自家种植的西瓜地, 摘了两筐大西瓜挑到市场贩卖。担子一放下，李大头便开始尝试他讲的古是否有人喜欢听。于是，他学着当年那位老者的神情、动作，用那略带羞涩的表情讲起了一段《三国演义》，顿时市场沸腾起来，从四面八方前来赶集的农民, 很快便被讲古声吸引过来。不一会儿，市场上便聚集了好几百位听众。讲着讲着，李大头双眼不时地瞟了瞟周围的观众，观察大家有什么反应。见大家都在静心听古，李大头讲得更起劲了。讲了大约半个钟头之久，李大头便把话题一转道：“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接下来是卖西瓜。西瓜若不卖掉，全家人就得饿肚子……”
　　一阵吆喝过后，市场上立即轰动起来，顷刻间听众们变成了西瓜购买者。大家纷纷挤上前来，争相购买李大头的西瓜。不到十分钟工夫，一担西瓜被听众们抢购一空。
　　有了这一次成功的经历，李大头为老百姓讲古的劲头和信心就更足了。随后，李大头用同样的方法，仅用几天的时间便把几分地西瓜卖个一干二净。
　　以后每当农作物如黄豆、黑豆、花生、番薯、赤豆等成熟收获时，他便将其挑到各地贩卖，每次都以讲古的方式推销他的农产品。多少年来，他的足迹遍及井都各乡村以及海门、田心、成田、沙陇、潮阳县城、惠来、揭阳等地，既推销了他的农产品，同时也推介、宣传了自己。
　　由于李大头擅长讲古，在井都一带出了名，因而有好长一段时间不少人乐意花点钱请他去讲古，其中既有村里的几个闲间的老人，也有其他乡村的一些闲间的老人。
　　这样的讲古生涯一直持续到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后期，随着文化大革命的开始，李大头讲古不得不从公开转入地下。因为当时讲古被当成是封、资、修流毒加以批判。他白天只能下地干农活，晚上便偷偷应邀到村里的闲间继续为村民们讲古。
　　直到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初，当时农村的文化大革命已接近尾声，政治环境有所好转，就在这个时候，年逾花甲的李大头老人终于重新来到故乡集贸市场那片空地上讲起古来，心情压抑了近十年的乡亲们听了李大头讲的古，好像迎来了农村文化的春天。
　　记得1975年夏季的一天下午，那时正当少年的我前往上南市场买东西。但见在市场北侧围着许多人，原来有人在里面讲古。经打听，方知讲古者乃是大名鼎鼎的李大头老人。我急忙挤上前去看看他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原来，李大头剃着平头，身材瘦小，是个貌不惊人的普通老农。只见他右手拿一把葵扇，一边扇风一边讲起了不知被他讲过多少遍的长篇故事。当时那抑扬顿挫的讲述，淋漓尽致地表演，生动精彩的场面……至今仍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久久难以忘怀。
　　李大头从1926年二十岁开始，在长达半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他到潮汕各地, 尤其是他的第二故乡井都各乡村为老百姓讲古多达几百场次，听众多达万人以上。难怪井都各乡村四十多岁以上的人都知道李大头的名字。一个斗大的字不识一只的农民成长为一名讲古大王，这在潮汕评书史上实属少见。
　　1978年4月21日（农历四月廿一），李大头老人因积劳成疾不幸去世，享年73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