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山烟云

　　潮阳姑山，小北山余脉也。坐落练江平原，练江傍山东去。姑山有三座主峰，传说为上古年代，三位仙姑云游至此，见眼前山清水秀，忘情观赏，久久不愿离去，故而得名。
　　姑山不高，顶峰海拔一百五十余米。乘兴登山，极目远眺，群峰似波，练江如练，山托着云，云映着江，水天一色，近处，林木森森，百鸟争鸣，仿佛人间仙境，令人神清气爽。漫步在翠绿的画屏中，如步行在童话的世界。刹那间，我的心扉被打开，情思袅袅，神采飞扬，一时间觉得古风浩荡，穿越时空，“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了。姑山的历史烟云，与山河大地一起，成为我永远的记忆。
　　“山清水秀南阳地，毓秀钟灵三姑山”。自古以来，姑山有文人雅士的芳踪，有英雄豪杰的足迹，有传唱千秋的诗文，有歌咏万古的英烈。明代名士郭廷序，于明嘉靖二十年（公元1541年）中进士。廷序少年时常登姑山，常于山下结庐而居，创作诗文，如今传世之作有《循夫集》一书，在江西贵溪县令任上致仕后，返家乡时邀文友游姑山，有诗多首赞山之美，其中《九日登山》，诗写道：“松山满袖觉身轻，蹑履登临逸兴生。春山野花迎客笑，隔林幽鸟对人鸣。爱闲愁向尘中老，吊古能无物外情。百岁重阳逢有几，浩歌归去月华明。”诗文当年踏山而歌，声名远播，今天，人们沿着先贤足迹登山时，当年的文人雅士，面前摆着的端砚狼毫，已是风流云散，湮入了岁月的烟尘。当人们翻越头峰，来到二峰时，这里与普宁交界，扑入眼帘的是一块平地，当地群众誉之为“将军地”。说来颇为传奇：1927年10月1日，贺龙军长率领南昌起义的一支红军，从揭阳渡过榕江，翻越小北山，来到南阳（今贵屿镇），曾于此小憩，宣传革命道理，当时就有十多名青少年要求参加红军；1935年，时任广东空军中队长的郭汉庭，来到姑山，写下“祖国山河美，誓死驱狼豺。”后郭汉庭被任命为武汉空军联队少将司令官，率战鹰与入侵日机浴血奋战，击落日机27架，史称武汉大捷，郭汉庭被国民政府勋授“宝鼎干城，云麾胜利”匾额；1945年春天，入侵贵屿的日军经常到南阳姑山下各村抢掠，南阳乡组织抗日护乡队，坚决打击来犯日军，在姑山的一次战斗中，打死日军十多名，我自卫队员有11人壮烈牺牲，县政府送来“卫国光荣”的牌匾，民众在姑山上方公祭牺牲壮士，潮汕知名学者郭经亲笔撰写祭文，文曰：“三尖峰山色苍苍，十八湾流水荡荡，维兹成仁取义足，以并山高共水长……”
　　姑山上的历代名人，斯人已逝，风范长存，他们的精妙诗句，他们的高风亮节，他们的英勇壮烈，深潜在家乡大地，伴随着时间，绵延在故乡的山水中。乡人缅怀革命前辈和先贤，岁月更替，人生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但想到红军的信仰和壮志，先贤的坚守和情怀，便能在内心里找到永恒的美好，开阔出锦云般的又一方天地。
　　姑山下有明代学者郭廷序建造的“大厅内”房屋，房屋有200多间住房和天井、走廊、厅堂等设施，这在潮汕是极为罕见的，据说郭廷序后代在这“大厅内”大屋居住，最多时达500多人，如今古屋虽经几次维修，但仍保存了始建时的格局。史载，郭廷序为官清廉，治政有方，贵溪人有口皆碑，但为何中年辞官，从史料中很难找到答案，但他最后登姑山怀古和回乡建屋的情境，似乎能让人体味到一丝个中缘由，朝廷腐败，官场险恶，弃官从文，还自抒其怀。与廷序故居百米之遥的“汉庭楼”，是抗日名将郭汉庭少年时生活的地方，楼不大，只有三层，一幢潮汕常见的民居小楼，在客厅上坐定，汉庭将军的弟弟，80多岁高龄的港胞郭锋先生向我们叙述将军少年的读书和志趣，我们仿佛看到将军在楼里学习和读书的身影，猛一回省，方知将军已作古多年，小楼曾一度人去楼空，现时他的儿孙事业有成，多人在世界各地办企业，也有在东莞市投资创业的。据郭锋先生回忆，将军在台湾临终前，曾嘱咐儿孙说：“汕头是我们的家乡，潮阳姑山下的西畔村是祖居地。”时光荏苒，当我步出小楼，楼畔西溪澄碧的水，映照着将军故居，将军故居的一砖一瓦，永远镌刻着一位爱国将领的无我情怀。
　　姑山散发着的岁月芬芳时光的味道，如今，当我们重登姑山时，山幽林密，泉隐其中，水声淙淙，眺望那远处苍茫逶迤的群山，一种好久不曾有过的和谐与宁静立即布满周围，心中陡然就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生命颤动。同游的乡人告诉我，姑山是灵地，许多事情都是预料不到的：1960年，潮阳大水灾，练江平原变成汪洋大海，街巷行舟，鱼鳖上楼，姑山成了山下人们的临时家园，政府派飞机空投面包等食物在姑山上，前几年，厦深铁路经过南阳乡，打隧洞从姑山下钻过去，“山头花果飘香，山肚铁车飞翔，”成了山村一大奇观，近年来，随着创建文明和美丽乡村的活动，姑山建了“祖姑纪念园”，造了红军林，配设亭阁，成了乡人休憩胜地，早晚到山上锻炼身体的人越来越多了。
　　我静静地凝望着苍碧如画的姑山，我想，姑山让人魂牵梦绕的不但是历代名人、峰峦、流泉，还有那糅杂在一起的浓浓的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