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郑 生
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我尚未上学读书的年龄，也就是六、岁那个时候，我就开始尝试干点力所能及的农活，比如跟父亲学踏水车这件事就是其中的一个例子。回想起四十多年前的一个仲春的中午跟父亲学踏水车的情形，我仍感慨不已哩。
记得那是1968年仲春的一天中午时分，母亲叫我先吃午饭（其实就是一碗稀饭而已），然后打了一大碗饭和一些炒萝卜干，装在一个竹篮子里，叫我把饭菜送到二里以外的故乡南门外的“大围塭”，给正在那里为生产队踏水车灌溉农田的父亲送去做午餐。当天与我父亲一起踏水车的是生产队里的阿钿叔。我吃完午饭，遂接过母亲递过来的饭篮走出家门，独自哼着故乡小调朝二里以外的“大围塭”走去。刚走出家门口，我便听到了乡里的有线广播正在播送歌颂伟大领袖毛主席的歌曲，那歌声是多么的雄壮、嘹亮，被仲春的凉风吹送到很远的地方。
一路上，只见毗邻生产队的一些社员三三两地从劳作的田地归家来了。我提着饭篮，快步走向目的地，将饭篮放在父亲踏水车的旁边，大声叫喊道：“爸爸，我给您送午饭来了，您趁热吃了吧。”父亲听到我的叫喊声，遂应了一声：“哎！我知道了。”
我蹲在“大围塭”坝上，放眼望去，但见许多只白天鹅在刚刚被平整过的田地里时而高飞,时而低飞,来回盘旋，辛勤觅食，还不时地发出了“咯——咯——咯——”的叫声，显得那么自由自在的样子。我不敢去惊动那群白天鹅，只是聚精会神地观察着它们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父亲便停下踏水车的活儿，跳了下来，前往水池洗洗手，然后吃起午饭来。
这木制水车是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常见的抽水工具，人们常用它来代替抽水机抽水灌溉农作物。这水车是木制的，车身长约4米，高约0.4米，做成一条水槽，中间是一条用薄木片做成的链条，这条木链由若干片薄木片按一定的比例排列而成的。在水车的车头两侧摆放着两只木凳子，用以顶住水车滚轴的两头，滚轴上还镶嵌着若干个木拐子，再用三根木棍塔成一个架子作为扶手。一般来说，要把水车的尾部放进水里，这样就可以踏着木拐子水车抽水灌溉农田了。
我的父亲原本是一名人民教师、学校校长，早在二十世纪六十年代，由于我国遭受严重的自然灾害，物质生活十分匮乏。鉴于这样的严峻形势，当时上级教育主管部门便动员教师回乡支援农业生产。父亲当时才三十多岁，年富力强。他联想到我家当时在生产队属于超支户，家人去生产队分粮食时老是遭到当权者的冷嘲热讽。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毅然响应上级的号召，退职回乡参加农业生产劳动，力争多挣几个劳动工分，以减轻家庭的负担。那一天是他主动向生产队长要求来“大围塭”踏水车抽水灌溉田地，准备春耕生产的。
父亲吃完午饭，抽了一支自制的“尖头烟”，坐在堤坝上低头沉思起来，神情是那样的严肃。我不知道当时父亲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但我多少体会到他可能在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那就是当一名农民要比与当一名教师不知要辛苦多少倍哩。但是到了这个地步，他必须正确去面对，必须承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
父亲抽完“尖头烟”，我便斗胆地对他说道：“爸爸，您来教我学踏水车吧，将来我好接替您踏水车抽水灌溉农田。”
父亲听了我的话，用怀疑的目光望着我，不以为然地说道：“你年纪这么小，力气小个子矮，能够得着水车架吗？”
“您吧水车架那根横杆放低一些我就能够得着。”我想了想答道。
“好，我家小子有志气。来，我帮你把水车架放低一些，让你来试试看吧。”父亲终于笑了笑答道。
站在一旁的阿钿叔见状，也笑呵呵地说道：“阿生人小志气大，真是好样的！”说罢他便帮助我的父亲解开水车架的横杆，将它放低约二十公分左右，让我登上水车去试试看。
我赤脚爬上水车，父亲一手拉着水车架的横杆，一手拉着我站直身子。刚开始，我站在水车上身子觉得有点摇晃，又顿觉脚底下有点痒痒的感觉，眼睛老是往下看。初次学踏水车，真的有点害怕。
父亲看在眼里，想在脑海。他用鼓励的口吻说道：“孩子，踏水车是一项技术活儿，不能操之过急。要慢慢来，别紧张，一回生二回熟嘛。你的双眼不能往下看，你越往下看你就越感到害怕的。你的眼睛要往前面看去，两只手掌抓紧水车的横杆，两只脚要凭着感觉跟着我的节奏踏起来，要是跟不上我的节奏，你就吊在水车架上的横杆吧，保证你不会出事的。”
有了父亲的指导和示范，我心里这才有了个底细，二话没说便跟着父亲学踏起水车来。刚开始我的动作显得不够熟练，踏水车速度始终慢了父亲半拍，有好几次整个人吊在水车的横杆上哩。还有，我的小腿还不时被水车滚轴上的脚踏筒子碰着了，疼得我咬牙切齿的。阿钿叔看不过去了，他也来到水车旁边协助我的父亲指导我学踏水车。这样边听边学，折腾了大约半个钟头之后，我已初步学会了踏水车这项技术活儿，小腿基本上不会再碰到脚踏筒子了，踏水车的节奏也与父亲合拍了。当踏水车的动作逐渐熟练之后，在那个时候，我的两个耳朵这才听清了“哗——哗——哗——” 、“哗——哗——哗——”那有节奏的抽水声。由于踏水车的每一个动作都得出力，因而我干得满头大汗的。父亲见我有些累了，便把我叫停，跳下水车下地休息休息。
阿钿叔见此情景，竖起大拇指说道：“阿生真聪明，踏水车这技术活儿一学就会。实在是佩服！佩服呐！”
听了阿钿叔的夸奖，我顿时红着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我又擦了擦头上的汗水，休息了片刻，然后提着空饭篮，告别父亲，哼唱着故乡小调，独自回家去了……
虽然童年学踏水车这项技术活儿有点累，我浑身感觉到不舒服，腰酸腿疼的，但是我的心里仍觉得十分开心。学会了踏水车这一项技术活儿，为我后来参加生产劳动打下了比较扎实的基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