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这个题目,也许有人会对我说三道四,认为我自以为是,太不谦虚了吧?其实,那可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我的这位大堂兄当时是个民办教师,仅有初中文化程度而已,教学水平很一般,尤其是他讲的普通话实在是太普通了。当年我读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曾经是大堂兄的学生,而每当大堂兄要教我们新课时,大堂兄总是要我当着他和全班同学的面先将每篇新课文的内容用标准的普通话读一遍。你说说,像我大堂兄这样的文化程度,能教出成绩优秀的学生来吗?
那是发生在1973年秋季的事了,当时我刚上小学三年级。记得新学期开学的第一天上午第一节课上课的铃声刚敲响,但见一位身材高大的青年壮汉拿着课本,大步流星地走进了我们的教室,用半生不熟的普通话大声地吆喝道:“上课!”
班长立即站起来说道:“起立!”同学们起立,齐声说道:“老师好!”那位青年壮汉点了一下头算是向同学们行礼。同学们“唰”的一声坐下了。
接着,这位新来的老师便改用潮汕方言向我们做了自我介绍:“同学们,我是本乡人氏,身高1米74,大家都叫我阿洲。我是你们的老师,你们要称呼我为老师,可不能直呼我的名字呀。从本学期起,我担任你们三年级(1)班的语文科任兼班主任。”
这位新来的高个子民办教师就是我的大堂兄。大堂兄进行一番自我介绍之后便准备开始上新课了。他用潮汕味的普通话对同学们说道:“同学们,今天开始上新课,请大家打开课本,翻到第三页……”
听了他那潮汕味的普通话,我和同学们都觉得好笑哩。这也难怪,一个仅有初中文化程度的农民担任民办教师,能有多少学识?他的普通话自然是说不标准的。在我们这个潮汕方言区,人们平时的交流都是用本地方言,普通话根本就派不上用场,也很少有人会讲的。
按照以往的惯例,上新课之前要先教同学们认识生字词。大堂兄首先将本课要教的几个生字词抄写在黑板上,然后右手拿着一支小竹子,一边指着生字词一边先读起来。由于他的发音不准确,我和同学们都读得含含糊糊的。课本里的几个生字词他足足花了半节课的时间才勉强让我们读懂。
接着,要教读课文内容了。大堂兄首先清了清一下嗓子,用他那潮汕味的普通话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读得满头大汗的。其中竟有二十几个字的普通话他都读错了。我遂将他读错的字用铅笔一一在课本里做了记号。
下课后,我便向大堂兄指出来。他听后佩服得连连点头,还在我的父母亲面前夸奖了我几句。
从此之后,我便被大堂兄重新认识了。他谦虚地对我说道:“小弟,实话告诉你吧,你大堂兄我是个大老粗,文化程度不高,普通话说得很普通,以后教新课的时候你就帮帮我的忙——先替我把新课文的内容给同学们读一遍,我也当当你的学生吧。”
听了大堂兄的话,我顿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但为了给大堂兄的面子,我还是尽量满足了他的要求,在每次上新课时,我在班里就当起小老师来,为大堂兄和同学们读每一课的几个生字词及课文内容。我把课文读得抑扬顿挫,饱含情感,遇到两个第三声的字在一起的时候,我就懂得将第二个第三声的字变成第二声来读。
每次读完课文,大堂兄便竖起大拇指对我夸奖道:“小弟,你真是好样的!将来一定会有出息的!”
同学们很快便知道我与这位大个子老师的关系,纷纷对我投来了钦佩、羡慕的目光。
说句内心话,刚开始一两个星期,当我把一篇新课文读完时我也是满头大汗的,心里还有点儿紧张呢。但经过几天时间的锻炼,我便逐渐适应了这种环境,再读新课文时心里就再也不会紧张了,头上也不再冒汗了。
我在班里当过大堂兄的小老师这件小事随后同学们的口说出去之后,我一下子便成了学校里的“知名人物”。每天当我去上学或者放学回家时,学校里总是有一些我并不认识的高年级同学或者老师向我投来了专注的目光。这些人的举动都令我感到不好意思。其实,我是个并非喜欢好出风头之人,也是一个十分普通、平凡的农村小学生而已。
事后,我便对大堂兄埋怨道:“大堂兄,我替你先读新课文完全是为了锻炼自己在公共场所的胆量而已,并没有别的意思。但你不该在班里夸奖我,你这样做对我并没有什么好处。你要是再这样的话,我以后就不再帮你先读新课文了。”
大堂兄听了我的话,不禁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弟呀,我是事实求是嘛。你各科的基础好,普通话又标准,我肯定要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你夸奖一番的。我并没有恶意嘛。”
“反正我只把读课文当做一种锻炼胆量而已,并不想出什么风头。请你以后不要再宣扬我好了。”我平静地答道。
大堂兄听后,微笑着点点头。但当每上新课之时,大堂兄依然要我替他先读一遍课文内容,我总是满足他的要求。或许是从小在朗读方面得到过很好地锻炼的缘故,这为我后来在参加朗读或者朗诵诗文比赛中获奖打下了比较坚实的基础。
一年之后,我升读小学四年级,大堂兄仍旧担任小学三年级(1)班的语文科任兼班主任。由于我与大堂兄不在同一个年级上课,从此以后,我就很少见到大堂兄的身影了。
眨眼间四十一年过去了,当年我曾当过大堂兄的小老师的那段经历,我至今并未淡忘哩。嘿嘿嘿,我说不清当年这样帮大堂兄先读新课文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错?
(郑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