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庆浩长篇小说《影与形》主要人物形象解读
翁奕波
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用四十年的时间,走过了西方老牌资本主义国家几百年时间所能累积的物质财富,取得了人类历史上最为辉煌的经济成就。国民生产总值从1978年的3645亿元迅速跃升到2017年的82.7万亿元,增长了226倍,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GDP占世界经济比重从1978年的不足2%,增长到2016年的15%左右,稳居世界第二。与此同时,百姓生活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实现了由贫穷到温饱,再由温饱到总体小康的历史性跨越。并且即将实现到2020年贫困人口全部脱贫的承诺,减贫人数为8.53亿,做出对全世界减贫人数75%的贡献。四十年巨大的物质成就,不仅惠及中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奠定了坚实的物质基础,而且惠及全人类,为提高人类整体生活水平做出了巨大的贡献。然而,毋庸讳言的是,在物质生活得到跨越式提高的同时,也付出了自然生态和人文生态环境被严重污染的沉重代价。自然环境污染了,官场腐败了,官民关系紧张了,几千年来中华民族所恪守的道德底线突破了,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的社会现实。可见,事物总是带有两面性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金钱是万能的,也是万恶的,硬币的两面,一面是可以购买的物质,一面则是难以购买的良知。主观愿望上,是企望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两手都要抓,都要硬,可是,理论很丰满,现实却很骨感。四十年来,灵与肉的拷问一直如影随形,贴紧着社会生活前行的每一个步伐。马庆浩的长篇小说《影与形》描绘的就是这一波澜壮阔的历史时期,我国社会现实中芸芸众生在追求物质生活的过程中,饱受着灵与肉的炙烤的众生相,揭示了错综复杂的社会生活现实,表现了底层百姓一定程度的道德坚守。
本文试图就小说中不同层次的两组人物形象的解读来阐释这一主题意蕴。
首先,我们看主要人物顾影和卢苇。
顾影三岁丧母,靠姨丈姨母抚养成人,卢苇则是生于缺乏父爱的赤贫人家,两人都是苦孩子出身,也都是医学院毕业的高材生。毕业后卢苇留校任教,顾影被分配到广州市郊的一个制药单位。两人结为夫妇之后,夫妻恩爱,生活和谐而平安。然而,由于改革开放初期沿海城乡巨大的商机诱惑,先是卢苇弃教从商,而后为了辅助卢苇,顾影也辞去了工作。双双投入到下海经商的创业之中。经过了一番艰苦的拼搏,加上他们的高智商,工厂管理有方,产品开发超前,很快赚得了满满的第一桶金,一下子进入了土豪阶层。暴富了之后,夫妻两人的追求开始分道扬镳。
卢苇本来就自视甚高,自我意识强,欲望高,又诙谐潇洒,颇有拈花惹草的本钱。有了钱以后,色胆俱佳,就完全放纵任性。他不仅借应酬为名,在社交圈任意挥霍金钱,泡妞狎妓,喜新厌旧,追求刺激,而且在自家公司也猎艳尝新,无论是秘书、文员,还是普通员工,只要有一点姿色的,无不都成了他的囊中之物。小说中借顾影朋友的一段话对此作了精彩的概括:“卢苇呀,经常到酒楼应酬朋友,商务活动,每发现姿色赏心悦目的女子痴心就生,不知是酒醉了还是情动,席散后立即找心仪的那个。她若不同意,他非使尽手段弄到手不肯罢休。你知道吗?现在企业界有人公开戏称他是‘天字’号人物。这绰号有双重内涵,既是一流的富人,又是一流的色狂。”为了争风吃醋,甚至弄出了人命来。卢苇恃财为胆,灵魂完全为金钱所扭曲。人生观、价值观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连他自己都说:“现在钱已不缺,不享受未免太傻。世事日新月异,不玩不吃寻苦恼吗?”
由于卢苇的荒淫无度,嗜色如命,导致夫妻感情破裂,婚姻动摇,事业荒废,最后离婚,妻离子散。后来为借助官场势力摆平命案,不得已勉强再婚。再婚不久,儿子就莫名其妙地惨死在后妈的魔爪之下,最后落得个家破人亡。
顾影本为传统型贤妻良母,她守望的是爱情、婚姻和家庭,创业之余也力求尽相夫教子之职。但一生追求纯真感情,却被丈夫一再冷落,甚至抛弃。她曾抽泣着说:“我对他曾经爱得死心塌地,他丧尽天良背叛了,绝望的痛苦使我如锥心撕肺,如何忍受?”在忍无可忍的境况之下,她试图用金钱填补精神上的空虚,购买纯真感情。在一次赴穗的旅途中,偶然邂逅了年轻的打工族任重,由朴素的感恩回报进而产生情爱,发生了荒唐的一夜情行为。虽有悖于常理,然干柴烈火,合乎人性。其后,任重不愿接受她的帮助,毅然分手。茫茫人海,真爱难寻。后来尽管在偶然的情况下再遇任重,但任重始终不愿接受她的真情,接受她的帮助,坚持要用自己的努力找到自己的位置。致使她声嘶力竭地发出哀叫:“钱买不到爱,存款何用,人生意义是什么?”历经多次的失败,最后她终于醒悟,“黄金万两容易得,知心一个也难求”,真情只能用真情去购买。“千万别以为有钱了爱情就牢固,须知水能载舟,也能覆舟,钞票都是印两面的,一面万能,一面万恶。”悔悟之后,她终于用真情换来了任重的实意,同意作为她的商业代表,走上能够发挥自己才干的事业之路。
卢苇与顾影有着相近的身世与成长经历,创业之初也同甘共苦、相濡以沫。然而,在拥有了钱,有了物质之后,他们却因失去了人的主心骨而追求各异。一追求物欲刺激,一追求情感填补精神空虚,结果都无法如愿以偿。卢苇因彻底丧失良知而陷入家破人亡的深渊,顾影则感悟到金钱并非万能而唤醒了自己的真诚。
其次,我们看另一主要人物任重和他的母亲尚慈。
任重是个有志气,有抱负的青年。他恪守传统的孝道和仁义理念,时时事事不敢有违母训。因而,本有希望参加高考进入大学进修,因创业之初母亲累病了,不得已放弃高考机会,帮母亲打理工厂。然而,成长过程却并非一帆风顺。母亲原打算让任重学习管理工厂,她在后边掌舵,但舅舅不同意,只好另聘厂长管理。这样一来,尽管他上进心很强,处处协助厂长,勤恳拼搏,正直有为,但终于还是成为厂长尚潮独断专权,盗卖厂里布料、配件的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不久,终因落入尚潮设下的桃色圈套,不得不离开舅舅投资创业的工厂。远走他乡,过着边打工边漂泊流浪的生活。临行前母亲的叮咛成为他此后人生的方向与座右铭:“在外面对待朋友不必计较劳怨,碰到需要帮助的人,力所能及的不必考虑太多。再告诫你,做人不能放弃准则,别急功近利,有饭不怕晚吃。……得到人家信任便得到发展的基础。”
他辗转于珠三角之间,应过深圳龙岗制衣厂的聘,当过龙华镇玩具厂的工人,也打过中山港一家电器厂的工,还到过珠海的建设工地当苦力,最后又到广州当起了家具搬运工。一边打工,一边漂泊,可以说尝遍了人间幸酸苦辣。一次偶然的旅途事故,让他邂逅了顾影,并在顾影晕车呕吐时毫不犹豫地帮了她。因汽车故障无法前行,他只好和顾影一起在旅馆中过了夜。过后,顾影感恩图报,要他到她的文具厂里任职,而他则执意不接受,且毅然分手。此后,虽然他早已忘却了这件事,然顾影却始终忘不了他,并私下苦苦地追寻他。终于,在广州做苦力时让顾影碰到了。顾影不忘旧情,始终想在事业上帮他一把,但他宁可做苦力也不领情。因为他始终牢记母亲的告诫,“做人不能放弃准则,别急功近利,有饭不怕晚吃”。最后,终于使顾影彻悟,金钱是买不来真心的,只有用真心才能换来真心。在顾影的真诚感召之下,任重终于不再固执,担任了顾影投资的惠州齐盛房产有限公司的经理助理,并代表顾影参与深圳九州(香港)房产开发公司的合作谈判。
任重有志气,也有一定的才华,但成长之路一波三折,坎坎坷坷。这种坎坷正是现实社会灵与肉的剧烈碰撞在他身上的折射。他的正直、坚韧的秉性与孝道仁义的道德坚守与当时芸芸众生刚刚被唤醒的追逐金钱追逐物质的汹涌澎湃潮流显然并不合拍,这种不合拍势必造成他内心深处坚执与迷茫之挣扎与较量,而挣扎、煎熬与较量的结果便注定了他命运之坎坷。诚然,转机也同时存在于他的坚执之中。
尚慈在乡村的苦水里长大,虽是个普通的农村妇女,但她颇为知书识礼,未忘勤劳与诚信家风。改革开放之初,因两个弟弟从香港回乡认亲并投资创办服装加工厂,成了乡镇企业的第一代开拓者。后来她累病了,无法继续打理工厂,便急流勇退,在家休养。本想让二儿子任重顶替自己,在实践中学习、锻炼,未能如愿。只好聘请同宗的尚潮出任厂长,管理工厂。不料人心险恶,却由此引狼入室,导致儿子任重无辜被设局排挤出工厂。于是,她毅然鼓励儿子到外面去闯,在谋生中学习做人的品德和本领,用慈爱的目光和心灵牵挂着儿子的处世为人与谋生创业。
尚慈一生遵循父亲教诲,“人格,智慧是安身立命无可估值的资本,待人失信是自设危机”,恪守孝悌、诚信和廉洁的为人处世操守。发扬孝道仁义,勤俭持家,奋发有为,诚信助人的家风。她不仅严格要求两个儿子,对自己更是如此。当她因劳累过度中风倒地而经抢救保住生命时,她考虑的还是工厂的发展,毫不犹豫地说服儿子放弃高考,到厂里来帮忙。而当任重被尚潮设计陷害,落入与叶寒秋的恋爱陷阱时,她首先考虑的是叶寒秋的名节,果断地接纳叶寒秋,平息了尚潮搅起来的桃色风波,既保住了叶寒秋的名节,帮了叶寒秋一家,也解了儿子任重的困局。任重离家到珠三角去闯天下以后,她更是一直关注着儿子的成长,怕他顶不住诱惑和压力,改变做人的初衷。谆谆地告诫他“做人不能放弃准则,别急功近利,有饭不怕晚吃”。
任重是小说中的主要人物之一,尚慈则着墨不多,恐怕连次要人物也谈不上。但他俩有一共同的特点,吃苦耐劳,乐于助人,正直,讲义气,有智慧,有担当,在物欲横流的社会现实中,无疑,他们都是中华民族传统道德底线的最后坚守者。
沧海横流,方显底层泥沙的坚韧与金石本色。正是任重和尚慈等底层百姓的坚守,才艰难地保住了中华民族的道德底线,保住了底层老百姓的正能量,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才得以在物欲泛滥的西化大潮中站得住脚跟,顶得住冲击。从马庆浩的长篇小说《影与形》中,我们不难看到,底层百姓的传统文化坚守,才真正是我们坚持文化自信的根基。《影与形》是一面历史镜子,在今天我们治理自然环境和人文环境污染的进程中有值得借鉴的价值和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