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生长在潮汕沿海农村的我们来说，桉树叶是多么的熟悉呀。我们农家日常用土炉灶炒菜、做饭、烧水等都离不开木麻黄树毛、木麻黄树枝、桉树叶这些燃料。而木麻黄树毛、树枝是要花钱买的，只有桉树叶是免费的。每当回想起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与邻居小伙伴到故乡旱园地路旁拾桉树叶遭遇到意外的情形时，我至今都仍感到不寒而栗。幸亏当时我能沉着冷静地予以应对，终于使我化险为夷。
自二十世纪五十年代起，我们乡里就已经有了一个集体办的大林场，这个大林场种植了许许多多的木麻黄树，每隔十天林场便安排一天的时间让乡亲们带着草耙、箩筐到木麻黄树林里耙树毛，然后将其挑到林场场部过秤，以每一百斤木麻黄树毛3.5元钱的价格卖给乡亲们做燃料。平时，林场的各个角落都有管理人员把守、看管，以防止乡亲们混进林场里面偷耙木麻黄树毛。你可别小看这3.5元钱，这对生活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农民来说未必家家户户都有的。为了尽量减轻家庭的经济负担，我便利用每个星期天的下午这段时间背着竹筐、拿着铅线刺杆来到故乡旱园地段路旁拾桉树叶。
当时乡里的林场并没有种植桉树，而是清一色的木麻黄树。那些桉树是种植在各片旱园地段道路的两旁，作为防风林。那么多桉树，成了故乡旱园地里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这些桉树有大有小，大的直径约六十公分，小的直径约有三四十公分；有高有矮，高的约有七、八米，矮的至少也有三、四米。每到白天，在太阳光的照射下，只见道路两旁树叶透光，树影斑驳。那密密麻麻的桉树叶形成了一道道的绿色屏障，既可以遮挡雨，也可以遮挡太阳光太阳光。夏秋时节，乡亲们劳作累了都会不约而同地来到旱园地段路边的桉树下，或喝喝水，或抽抽烟，休息、乘凉片刻，感到十分惬意。一阵风儿吹来，许许多多的桉树枝就会随着风儿摇摆起来，这时，桉树的叶片与叶片之间会相互摩擦，发出了一阵阵“哗哗哗”的响声。每到秋天，这些桉树的叶片都会陆续发黄，先后掉落在地面上，密密麻麻的一大片。将这些发黄的桉树叶拾回家去，就是很好的农家燃料。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我通常利用下午放学后这段时间与邻居几个小伙伴相约，到旱园地路边拾桉树叶。拾桉树叶的工具很简单，其实只有一只竹筐和一支一米长的铅线刺杆。
1976年秋季的一天下午放学后，我跟往常一样，与邻居的小朋友阿徳、阿辉等相约，各自头戴竹笠，背着竹筐，拿着铅线刺杆，来到故乡三片的旱园地段道路，分头到各个角落拾桉树叶。我见地面上散落着许多发黄的桉树叶，顿时心情十分激动。我心想：这一次拾一竹筐桉树叶不用像以往那样费时了，两个小时估计能完成。于是，我的右手拿着铅线刺杆，低头弯腰，前后左右不停地将桉树叶拾起来。当桉树叶刺至铅线刺杆的三分之一的位置时，我就将其剥脱出来，随手放进肩背上的竹筐里。我停了一会儿，抬头环视了周围的一切，只见阿德、阿辉他们在不同角落里不停地拾着桉树叶，其身影已逐渐消失了。我猜测他们此时的心情或许也跟我一样——兴高采烈、心花怒放。我按耐不住心头的喜悦，独自继续低头弯腰拾起路面上的桉树叶来。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大约一个半小时过去了，我肩背上的竹筐里的桉树叶也慢慢有所增加了，里面的桉树叶差不多有八分高了。我抬头看了一下西边的天空，只见太阳已逐渐西坠了。啊，快要到黄昏了。
接着，我又独自继续向另一片桉树林走去。这片桉树叶林长得十分茂密，旁边还有一条两米宽的水沟，水沟里的水清澈见底。那清澈的水不时“沙沙沙”地向低处流去。
过了片刻，我顿觉肛门处憋得慌，便脱下肩上的竹筐，将其放在水沟旁的地上，脱下裤子准备拉大便。正当我憋着一口气把大便拉出来时，我意外地发现在我的不远处的桉树丛中躲藏着一个中年模样的男人，不知要干什么。我觉得那个中年男人的举动的确有点怪异。天色将近黄昏了，他独自躲藏在这里想干什么。我急忙加快速度把大便拉干净，随手抓起一把青草大屁股擦干净之后，忙穿上裤子，然后蹑手蹑脚地朝那个中年男人躲藏的地方走去。
当我走近一看，原来那个中年男人是我们乡里的一个出了名的酒鬼，外号叫“羊仙”，单身一人，手里拿着一个布袋，不知他要干什么。平时，乡亲们对“羊仙”的印象一直不好，原因是他嗜酒如命，每天总是喝得酩酊大醉，酒味冲天。没钱喝酒，他就去干偷鸡摸狗的事。他经常在夜里到田地里偷盗生产队里的花生、番薯、黄豆等，偷偷带到乡里人家开的小卖部换白酒、换香烟，供自己享用。他因小偷小摸的劣迹多次被大队治保会抓去多次批评教育，可他始终没有悔改。这一次，“羊仙”带着一个布袋来躲藏桉树丛中，分明是想等到夜幕降临时再到附近的番薯园里偷番薯去人家的小卖部换烟酒。
我真想叫阿德、阿辉他们来协助抓“羊仙”，可是他们为拾桉树叶都已经走远了。我作为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力气还不那么大，没有胆量面对面跟“羊仙”搏斗，只能想其他办法来对付他。眼看天色逐渐暗了下来，顿时我的心儿“卟卟卟”地跳得厉害。为使生产队的财产不遭受损失，我只得壮大了胆子，大声呼叫起来：“快来人哪，有人想偷番薯了！快来人哪，有人想偷番薯了！”
我的呼叫声果然奏效，吓得“羊仙”不知所措，慌忙拿起布袋夺路而逃了。此时，我也不敢在此逗留，急忙背上那筐桉树叶，拿着刺杆，飞也似地向家里跑去……
第二天上午，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去了，但心里一直不踏实，生怕在路上被“羊仙”认出来，会被他痛打一顿的。半路上我果真又遇上了“羊仙”，幸亏那一天天色已渐暗，我未被那家伙认出来。因此，我心里暗暗庆幸起来，顿时紧张的心理终于踏实了下来。自从那一次黄昏受到惊吓之后，酒鬼“羊仙”的偷盗行为也有所收敛了。
第二天下午，我又遇到小伙伴阿德、阿辉，便将那一天黄昏发生的情形向他俩讲述了一遍。他俩听后，都一脸惊讶地说道：“你的胆子也够大的，敢跟酒鬼‘羊仙’作对！”
“这有啥了不起的？他不是被我吓跑了吗？”我颇为自豪地答道。
三十多年过去了，每当回想起那个黄昏我在故乡旱园路上拾桉树叶的过程中吓走准备偷盗的酒鬼“羊仙”的那个情形，我仍记忆犹新。当年我为生产队做了那件好事而感到无比自豪呢。（郑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