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文题本是我在海南农垦兵团连队时写的一篇小评论的题名，那是1971年的事，当时农场属兵团建制，政治气氛很浓，由于我连向来属先进单位，名声响赫，经常有师、团部派部队人员到基层来蹲点写材料，促进先进连队更加革命化。我是连队小评论组的组长，在那时小评论威力大，是思想战线上一把尖刀，我要受上峰的意向，写文章批判错误思想和行为，“要斗私批修”在那时代是一句很响亮的口号。
在当时，我连队有一姓梁的老班长，也属连队积极分子，有一次他到附近一黎村朋友家串门，临走主人执意把自己几只刚出生小鹅仔送他，他在一再推辞无效的情况下接受下来，带回连队自己小伙房后面圈养。两三天后偶然被驻队的团部王参谋撞见，追问后知是梁班长所为，梁班长马上被他叫到连部办公室，当着连队领导把他狠狠地批了一顿，说他满脑子私心杂念。那时代以“斗私”为荣，以“为私”为耻，老班长被吓得连连认错，并保证今后绝不再犯。毕竟是阶级兄弟，王参谋安慰他，要他改正，把几只小鹅仔处理掉，改了就好。老班长如释重负，马上回到自己小伙房，拿起一把锄头挖一个窟，把几只活生生的小鹅一起埋葬掉，这是十足真实的故事呀！
指导员在老班长离开后，指示我要把这件事写一篇小评论，深挖思想根源批判，我秉承指导员的指示，通过想象而无限地上纲上线，以当时大报纸上那些假、大、空语言进行抄袭，对老班长灵魂深处进行一番打砸，文章写成经审阅定稿。晚上七时半，在食堂大厅开全连职工大会，指导员主持会议，部队王参谋、连长坐在台上，会场气氛极其严肃。这时指导员站起来宣布“会议开始”，一位中等身材的青年雄纠纠地走上主席台，拿着稿纸开口就高声地念小评论“养鹅还是养我”，他声音响亮，“鹅”与“我”是近音，读起来带有一点恢谐气氛，文字剖折到老班长灵魂深处的私字作怪，语言抑扬顿挫，跌宕起伏镇住了全队百多个人心灵，今后切不可再犯此类之事。我斜目看老班长，他强低着头，一动不动地象在接受审判一样地尴尬，部队王参谋这时站起来，循循善诱地引导着全连干部群众，要一心为公，绝不能有一点私心，我们是兵团先进连队，要作出好的榜样，错了马上改。这时我的内心苦笑着，这是那里话，我们是现代苦行僧吗？老班长会不会在心里骂我？
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早就离开了海南岛，老班长的形象一直留在我的记忆中，我感到内疚，因为我是一个“帮凶”。老班长偏矮的个子，平时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待人和蔼，是个橡胶芽接高手，对知青们生活及工作极其关心，走着外八字步子，又慢又稳，在连队里群众威信极佳。写这一篇文章用老文题来作新文题，重温旧事，把老班长这历史旧案翻起，是、非、曲、直、终有结论。
作者：周文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