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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忘那夏夜晒谷场

来源:潮阳民艺 作者:郑 生 时间:2012-11-06 Tag: 点击: 2

         □郑 生

我自少年时代起就已经开始参与生产队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比如利用假日或农忙假参与割稻谷、挖番薯、种花生等。夏夜代替家长到晒谷场负责看守花生又是其中一个劳动项目。那个年代,我们生产队收获来的农作物比如花生、黄豆、番薯条等都堆积在晒谷场上,由各家各户轮流负责去看守,有的轮到白天去看守,有的轮到夜里去看守。提起有一个夏夜,我与枝香老汉一起看守花生的那次经历,实在让我记忆犹新,更是刻骨铭心。

记得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中期的一天晚上,父亲对我说道:“孩子,今夜又轮到我家到晒谷场看守花生了。今夜由你顶替我前去看守,与你一起去负责看守同伴是枝香老汉。”一听到这一任务,我心里可高兴哪。因为那个年代的农村,家家户户几乎是清一色的一没有电灯,二没有风扇,有的是一盏小煤油灯用于夜晚照明。到了夏季,天气特别炎热,人们在家里睡觉总觉得闷热难受。因此,几乎家家户户的男人都会不约而同地自带草蓆、枕头、薄被单来到各自生产队的晒谷场睡觉消暑,以度过炎热的夏天。那个季节,绝大多数男人到晒谷场上睡觉是为了消暑纳凉,并没有工分所得的,而我到晒谷场睡觉是有工分所得的,虽然守一夜花生仅得六分工(那个年代工值很低,一分工仅有一、两分钱而已),但那毕竟是我的劳动所得。

接到守夜看花生的任务之后,我吃完晚饭洗完澡,等待夜幕的降临。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一闪一闪的星星便开始出现在夜空中,给大地投下了丝丝亮光。我忙带着草蓆、“脚踢”(即移动蚊帐)、枕头和一张薄被单走出家门,径直向位于南面的生产队晒谷场走去。走在路上,我仍觉得地面还有点余热,此时,幸好迎面吹来一丝丝的微风,才让我并不觉得那么闷热。不到两分钟的工夫,我便来到生产队的晒谷场,但枝香老汉还未到达。负责白天看守的人下班时已经把晒在场地上的花生收拢起来,堆成两个小山似的,并用尼龙薄膜包裹着。我把睡具放在一旁,找来一把扫帚,在两堆花生的中间那块地上打扫干净,将草蓆铺好之后,便坐在草蓆上休息片刻。过了一会儿,只见老老少少的男人们从四面八方不约而同地陆陆续续的来到各自生产队的晒谷场上纳凉、聊天,然后准备睡觉。又过了一会儿,只见枝香老汉带着睡具咳嗽着姗姗来迟。他见我先他而来,向我打了一声招呼。透过微弱的星光,我隐约看到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我知道枝香老汉患有哮喘病,就对他说道:

“我负责看守东面的花生,你负责看守西面的花生吧。”

“好吧。”枝香老汉有气无力地答道。

时间又一分一秒地流逝,夜色逐渐暗了下来,周围的人们有的已经开始入睡,有的还在抽烟、聊天。

此时,我懒洋洋地侧躺在草蓆上,不时地注意着花生堆周围的动静,防止有人趁黑夜前来偷盗花生。由于我们生产队的晒谷场靠近故乡的东门池,因此,池边的青蛙不时地发出“哇哇哇”的叫声,尽管其声音是那样的单调,但我还觉得十分悦耳。又过了一会儿,来到晒谷场上消暑的乡亲们已进入了梦乡。我觉得自己也该休息了,遂伸了一下懒腰,摆正枕头,张开“脚踢”,将草蓆罩起来,以防止蚊子及其它昆虫钻进来。夏到在晒谷场上睡觉,比起在家里睡觉好多了,一来空气流通,二来儿十分凉爽。我心情轻松地躺在草蓆上,将那张薄被单盖在肚子上,然后慢慢地进入了梦乡。由于任务在身,我不敢进入深睡眠状态,心里总是惦记着周围的两堆花生。开始一段时间,我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睡至下半夜,不知过了多久,我顿觉呼吸沉重起来,空气是那样的沉闷、凝固。因一时受不了,我急忙睁开眼睛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枝香老汉蜷缩着身子,与我睡在一起!这还了得?!他可是患上了严重的哮喘病,整个生产队的人都知道。难怪我顿觉呼吸困难,难以承受。

因此,我不好气地对枝香老汉说道:“你自己不是也有带睡具来吗?为何偷偷地钻进来跟我一起睡觉?”

枝香老汉听罢我的话,只得吱吱唔唔地答道:“我……我……我……胆子小,不……不敢自己睡觉……”

这实在是天大的笑话!一个大老爷们竟然说出这种话来,真是令人哭笑不得哩。

不管他怎么说,我是绝对不会原谅他的。因为哮喘病是一种会传染的慢性病,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我迫不及待地向他下了逐客令道:“你还是赶快回到自己的位子去睡觉吧。我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拿你示问!”

枝香老汉听了我的话,没有回答,只得懒洋洋地爬了起来,揉揉一下睡眼,“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我忙下了逐客令:“哎呀!你还是赶快离开吧,我实在受不了呀!”

此时,枝香老汉这才拿起枕头和被单回到他原来的位子继续睡觉。

折腾了片刻,我的呼吸似乎顺畅了一些。由于半夜被枝香老汉搅得无法入睡,我的睡意大减,躺在草蓆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勉强地进入了梦乡……当我一觉醒来时,东方已经开始发白,看来天色即将要亮了。我仿佛听见晒谷场附近农家养的公鸡争相啼叫起来,它们好像在催促人们及早起床去干农活呢。

尽管无法再入睡了,但我还是依恋地躺着,不愿爬起来。遭遇了夜里的那件不愉快的事情,我心里仍有余悸哩。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东方已经发白,太阳渐渐地探出头来。啊,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乡亲们陆陆续续地出门去田地里劳作了。

我见时间差不多了,忙起身,伸着懒腰,收拾睡具准备回家。在另一头看守的枝香老汉不时地咳嗽着,心里是既痛恨又同情哪!我又望着那两堆花生,尼龙薄膜包装区完好无损,颗粒不差,顿时心里十分坦然。心想:我也算完成那个夏夜到生产队的晒谷场看守花生的任务,挣了六分工。我将两堆花生移交给当天的另一个小组的人,独自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我遂把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向父母说了,父亲倒是没有说什么,但母亲的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她对我叨念道:“这个老东西怎么能这样没良心呢?不管怎么样,你吃完早饭就去大队保健室去看病吧。”

我觉得母亲说的有道理。于是,我吃完早饭,休息了片刻,在母亲的陪同下来到大队的保健室请一位赤脚医生看看有什么毛病。那个赤脚医生拿着听诊器按在我的肺部认真地听诊起来,接着又听听我的呼吸,然后对我说道:“你的肺部没有什么杂音,问题应该不大,多少有点受传染,开几次清肺、润喉的药片去服用几天就可以了。”

听了那位赤脚医生的话,我和母亲终于把悬着的心放了下来,拿着几包药片便回家去了。过了不久,我便听到一个消息,枝香老汉因患严重的哮喘病医治无效去世了。得知他病逝的噩耗,我心里倒对他寄予几分深深的同情。

眨眼间,三十多年过去了。每当想起那个夏夜我与枝香老汉一起看守花生差点被他的哮喘病所传染的遭遇,我至今一直耿耿于怀哩。